“星罗之南的岛国,朕倒是听闻有人到过,可仙山及西洋都离星罗有千万里之遥,且远海风浪莫测,近海海寇猖獗,朕虽可命镇南大将军魏卓之率海师及战船护送,但出海依旧凶险。大师年事已高,当真要冒此险?”
“阿弥陀佛,空也无,无也无,四大皆空,何为凶险?”
步惜欢默然,见岁月的痕迹刻满了老僧的面容,却也仿佛沉淀在了他的眸底,看似清静,清静也无,当真是万般皆空,“那朕就不强留大师了,七日之后,朕必备妥国书及通关文牒,亦会命镇南大将军为大师准备海船、护卫及衣食药草等所需。”
“多谢陛下。”空相向帝后施了一礼,接着道,“出海云游,不知归期,老衲无需护卫,此行自有有缘人相伴。”
“哦?”步惜欢以为空相此行已有同伴。
却听空相道“老衲来汴都奏请陛见,除了向陛下求赐国书及通关文牒外,还是为了一人而来。此人与我佛有缘,就在汴都城中,但要此人与老衲一同出海云游,需陛下恩准。”
“哦?何人?”
“当今太上皇!”
当初的恒王爷,当今的太上皇,竟然有佛缘,出去能让下人笑掉大牙。
早些年,因步惜欢骄奢淫逸之名太盛,其父恒王相较之下就显得无名了些,但恒王庸懦,下皆知,用民间之言来就是窝囊废。如今,昏君成了明君,恒王却依旧是恒王,人被囚于宁寿宫中,太上皇的诏书迟迟未颁布下。
百官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些风声,昨夜的事尚未听,但听恒王一直在闹。原本朝中有几位老臣想借此事上疏,以孝义及教化百姓之由劝圣上颁布诏书,尊恒王为太上皇,并尊祖制每隔三日与皇后一同朝拜宁寿宫。但八府出事后,此事也就被几位老臣放回了肚子里。很显然,圣上对生父有怨,至于原因,虽然如今朝中的百官不是盛京朝廷里的那拨人,但也多少知道些。
那么,空相大师忽来陛见,请圣上放生父出家,圣上会答应吗?恒王会答应吗?
这事儿只怕是难。
步惜欢的确没有答应,连考虑都没有,只恒王锦衣玉食惯了,怕是难吃云游四方的苦,就不给空相大师添麻烦了。又开坛讲经那日,他与暮青一定会去临江寺斋戒。
随后,早朝便散了。
这的朝议原本是以刺驾之事为重的,谁也没想到空相大师会来陛见。原本下了朝之后,一些被当殿纠举的臣子会去太极殿辩白,但今日龙颜不悦,百官都看出来了,因此没人敢去太极殿,下了朝就只好各回各府,各自担惊受怕去了。
百官事先约好了似的,这一日连奏折都很少,而步惜欢右肩有伤,也批不了太多奏折,本可偷得浮生半日闲,他却把自己关在太极殿里,一日未出,粒米未进,连晚膳都没回承乾殿去用。
眼瞅着三更了,殿内却依旧静悄悄的。
范通守在殿外,没有进去劝的意思,安子更不敢开这口,于是就这么熬着时辰。
没熬一会儿,凤辇从西侧的宫道上行了过来,停在了太极殿外。
暮青下了辇,从彩娥手里接过食盒后就独自进了殿去。
步惜欢正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并未睁眼。龙案上摊着一本奏折,砚台里的墨却已干了。暮青将奏折收起,放下食盒,转头看了步惜欢一眼。他枕着椅头,睡沉了似的,眉心却锁着,若玉河生波,叫人看着,心湖亦不由生了乱波。
暮青绕到步惜欢身后,不声不响地为他捏起肩来。步惜欢右肩有伤,她却不担心会扯到伤口,下没人比她更了解肌肉、百穴及骨骼了,她闭着眼都知道揉哪儿不会牵拉到伤口,推哪些穴位可以缓解肩颈的疲劳,这手艺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果然,没推揉几下,步惜欢便往后仰了仰,眉心一舒,享受之态似无声在着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