绸旗袍,出现在明淮火车站的月台上。她的手里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在拥挤的人潮中显得茫然无措。临近发车的的时候,沈曼筠用焦急的目光环顾着四周,而我则悄悄从背后搂住了她。沈曼筠惊慌地回过身来,用她那娇小的拳头在我的胸口上锤着。而后,她便将两只胳膊环住我的颈项,顿时喜极而泣。而我则略微倾下身来,久久地亲吻着她的额头。
在那个动荡而纷乱的时代里,我俩的剪影在低悬着的秋阳里融为一体,宛若盛放在战场上的两朵小黄花般互相依靠。
雪白的列车披着淡淡的暮光,就此驶入山间的黄昏里。隆隆作响的车轮撞击铁轨时生出灿烂的火花,由二十一节的车厢组成崇阳号裹挟着浓郁的蒸汽,渐渐驶离正在衰败的千禧城。
坐在斜对面的老绅士用手掰开柿子,金丝眼镜的边缘闪烁着寒光;面庞红润的妇人正在哄着怀中哭泣的婴儿,而其余的孩子则在哄闹的过道上追逐着;有个穿着时髦洋装的姑娘站在窗台边描绘着风景画,不时按着头顶上缀有鸟翎的礼帽,以免它为涌来的狂风所卷走。
沉睡中的沈曼筠将鼻端抵着围巾,默默地将脑袋靠在我的肩上。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安静得像只性情温顺的猫咪。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垂落在白色的针织衫上面,丰盈的胸脯则随着平稳的呼吸而略微起伏着。天上的浮云使得车厢里的光线时明时暗,沈曼筠那柔软的身躯随着颠簸的车厢晃动起来。而我则是静坐在那里沉思着,任凭如黄金般的银杏叶四散飘零,并从玻璃窗外一帧帧地流过。
我们都错过了彼此的目的地,唯有一路坐到终点站。我很希望在这场漫长的旅程中,火车能够夜以继日地奔驰起来。从牛羊成群的草原、金浪翻滚的稻田以及绵延千里的矿山附近经过,而后沿着没有尽头的双轨铁道不断前行,好让所有人都在这里面生老病死。如此一来,我们便能在赤潮运动中幸免于难。
几个小时之后,满载着乘客的火车从波光粼粼的湖泊的上方呼啸而过,并在通往山间隧道前发出一股巨大的汽笛声。深秋的寒意愈发浓重,周遭的河山掩不住一派肃杀的景象。在我替沈曼筠拢了拢披在她肩上的军大衣的时候,烟白色的蒸汽跟四拢着的阴暗已经将窗外的世界彻底淹没。
当我们抵挡永津城之后,糟糕的情况似乎有所好转。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境外贸易尚未被萨隆下令关闭。而本城的宪兵团长官则跟取得特赦令的激进派资本家搭起伙来,从百济、天丰等国源源不断地运来燃料、粮食跟各种生活用品,趁机大发横财。城内的宪兵因此承担起护送远洋商队的重任,使得当地的经济迎来了短暂的黄金时期。于是当我们迁居在此之后,便开始疯狂地寻欢作乐。
我们曾驶车沿着环海公路一路飙进,迎着暗紫色的薄暮步入附近的滨海小镇;也曾在牵着手在黄昏下的沙滩上漫步,任凭清凉的海水从着的脚背上拂过;然而最为令人难忘的记忆,还得数我们在永津城最昂贵的西西里饭店里的那段经历。
那时,巨大的玻璃顶棚上空显得若明若暗,莉花状水晶枝形吊灯则在熠熠生辉。美妙的琴声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回荡起来,而身穿着燕尾服的我则坐在餐桌的一侧,低头啜饮着着味道醇正的上等洋酒。直到笑得花枝乱颤的沈曼筠缓缓走出舞池,在我面前伸出戴有白纱手套的玉手。而我则不得不放下酒杯,并从容地牵起她的手来,随着衣冠楚楚的人们在华尔兹舞曲中娴熟地共舞。
彼时秋高气爽,院子里的木樨花在金风中开得如火如荼。肥大的蟋蟀伏在潮湿的草丛上振翅作响,池面上的水纹正在描绘着月色。钟表上的时间悄然而逝,而我们则在相互依偎中度过了似水流年。
仿佛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在殷国二十三年的秋天迎来了开始。
栉沐过后的沈曼筠裹着旗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