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期困扰最深便是土层冻结深厚,坚逾顽石,若能缓施月余,则能顺畅得多。”
阳鹜这么说也并不是在推诿责任,目下龙首陂上用工虽然不少,但连最基本的工具都有些匮乏。土层浅挖之后,便冻得无从凿掘,甚至需要大锅沸水浇下释冻。如此不独大费周折,对人力物力的虚耗也更加巨大。
“缓施月余?不妨就此罢工可好?生民就此席地,外敌侵扰来时血肉当之?”
听到阳鹜这句废话,慕容皝脸色登时一沉,眼见主上动了真怒,阳鹜等人连忙下叩请罪。
虽然心中不悦,但慕容皝在稍作发泄后,还是弯腰拉起了阳鹜。
他自有倚重其人之处,部族微小时,尚可凭着躬身勤勉并亲众帮扶,可是强大如慕容部,事务自是千头万绪、繁杂异常,想要得于从容梳理,只能求诉于章制。而这方面便远非部族勇士能够胜任,只能倚重阳鹜这些士流良才。
包括整个龙城的规划结构,甚至都是阳鹜已故的堂兄阳裕完成。而眼前的统筹营建,如果没有阳鹜的坐镇统筹,也根本就无从展开。
“目下我国看似锐势,但也诸多困扰让人不能安心。孤难免心烦,偶作厉态,也请长史不要怨我。”
慕容皝态度复又变得和蔼起来,阳鹜则连忙再拜言是不敢。
他是真的不敢,且不说慕容皝旧年顺水推舟、族灭封氏的狠辣,就在不久之前,阳鹜还亲眼见证,慕容仁兵败被擒后是遭受了怎样的折磨才惨死,自然深知慕容皝这看似宽宏的皮囊里包藏着的,是比冻土还要坚冷的心肠。
慕容皝不再言及筑城事务,他示意阳鹜跟随上来,漫步行走片刻,他才长叹一声,转身望向阳鹜“南国是我国旧年宗主,如今又是锐盛大势,于情于理,孤于此际转投羯主,总是难免使人非议……”
听到慕容皝讲起如此敏感话题,阳鹜已觉心惊肉跳,不知该要如何表态回应,索性垂首闭口不言。
“南国沈维周数年来如何薄我,长史自然也是有见。即便抛开我个人荣辱不提,辽地几十万寒苦族众并流人士庶生死祸福,俱都系我一身。生民托命于我,我又怎么能穷逞私欲。这一点苦心,即便旁人不明,长史应该知我?”
感受到慕容皝逼人视线的注视,阳鹜不敢再沉默以对,只能开口道“大王心意良苦,臣等自然深知。南国纵是势大,于我边中苦寒助益乏甚,追前及后、审时度势,若无大王苦心庇护,余等劫余流亡,安有寸土安乐可享……”
虽然阳鹜回答的态度恭谨有加,但慕容皝仍是有些不满,没有从其人口中听到对自己投羯的附和评价。可见在其人心目中,同样不怎么认可他的选择。
换了旁人,自然不值得慕容皝如此耐心说服,但且不说阳鹜本身才力便是他不可或缺的助力,单单目下阳氏已经可以说是辽边流人领袖,如果不能得到阳鹜真心认可的配合,他也很难从容控御那数量众多的晋人亡户。
“羯主石季龙曾与臣下有论,言是无论南人穷攻如何,即便失于天下,其人尚可退王河朔,而麾下士庶之众,若是不能依附雄主,流落南人手中,还能再有尊荣势位可守?亡国之余,节义俱失,敢望人会以礼相待?可笑!”
讲到这里,慕容皝上前一步,拉住阳鹜的手,不乏真挚道“我与士秋,言则主从,实则良友。所谓庇护,其实也是经年的互扶。今次背晋入赵,常人尚且可见不是良选,我难道不知?南国大势定胜,并不需我辽边旗鼓声援。而我却能趁于羯国危困,得于求索更多,补益边荒。说到底,是为我辽边苦众谋福,并不只一人尊荣与否。”
慕容皝突然如此感性的表达,让阳鹜颇有猝不及防之感,只能作满脸惶恐感恩状。
慕容皝拉着阳鹜,转身望向西方,又是一声长叹“辽边绝非士流安养良在,旧年我与士秋等,自也不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