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达玛尊者和嬴若洲打的翻山蹈海惊天动地,天空之上的战场,安静又怪异。
原本武斗,应该是歇斯底里,能多惨烈有多惨烈。
暗器下毒,手脚并用,甚至状如野兽般撕咬,什么阴损招式都不限制,只要能赢,只要活下来,没有人会诋毁什么。
可是半空中的这两人,嘴上说着武斗,可这大半天,只出了两三招,打的也虽玄妙,却无声无息,而且不约而同的文质彬彬,好似点到即止。
比如现在,钟离九手臂扬起,长剑还未来得及提到胸口,就被枪尖点在胸口。
罗北迟像是慈悲,又更像炫耀,枪尖只是轻轻地点在钟离九胸口,并没有穿胸而过。
而钟离九,整个人就好似那杆长枪,浑身也散发着碧绿光芒。
若是铁凌霜见到,肯定是幸灾乐祸喊他是个绿油油的胖茄子,只适合大卸八块蘸着大蒜吃。
那碧绿的光芒极盛,化作点点星星,从钟离九身体里不断地溢出,随风飘荡,落到一处,就是一片青葱草原,飞到高出,就是一颗参天古木。
只是片刻,就在半空中种出了这么一大片森林。
天山青葱。
青葱即是年轻,青葱即是朝气,青葱即是无限可能和希望。
只要存有希望,青葱年华,就不会老去。
所以,出枪之人恢复了青葱强壮,中枪之人,只要心中还有存有希望,就永远无法从招式中摆脱出来。
天山罗家,在武林中,是个怪异的存在。
中原武林,外江湖,醉心于气力,招式,功法,内江湖修心修神,感悟天道,以期天人感应,举手投足,牵引气息,以至君临佛陀至境。
罗家,不修气力,不存内息,他们只有枪。
一个罗家的子弟生出来,从摇摇晃晃的走路开始,就拄着长辈赐予的短枪。
从此,日日在天山脚下的黄沙中苦练,只练一招,下刺。
带到成年,他们也像正常人家一样,娶妻,生子,然后有些人,依然在山脚,苦练着这一招,下刺。
还有一些,会从罗家祠堂里取出一杆枪,和自己身高相等的枪,拖妻带子,离开山脚,来到青葱遍布的山腰。
砍柴造房,合家团圆,自给自足的同时,开始练习第二招,平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多数人,会终老在那座木房子中。
只有极其少数的人,在一枪平刺之后,安静下来,收枪回身,回望木房内的老妻,或许也望着远处挥枪平刺的儿子,或者是孙子。
这一眼,就作别离,从此离开山腰,带者手中的枪,走入天山山顶白雪皑皑的冰冻天地,练习第三招,上刺。
从山脚走到山腰,从山腰走到山头,终此一生,直至白头,也不会再下山。
最后陪伴他们的,只有手中长枪。
以身化枪,以身侍枪,天山罗家,从来不领悟任何天地至理,他们只是想知道,这样平凡又专注的端枪刺出,百次,千次,万次,亿次之后,这平凡的枪上,会衍出何种神通!
于是。
第一枪,持枪下刺,天山黄沙,沧海桑田。
第二枪,端枪平刺,天山青葱,希望之森。
如果说,天山黄沙是以时间变幻带者无穷杀伤力的招数,那天山青葱,比起杀伤力,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牢笼。
只要中枪之人心中怀有希望,他就会被永远困在其中,可若是没有了希望,虽生尤死,即使躲过了这一招,心境破损,境界也会大跌。
中了第二枪,天山青葱,浑身绿光飘散养出了一大片森林的钟离九,现在就面临着这样的困境。
人,没有了希望,与死尸何异?
麻木痴呆,行尸走肉,一块会动的肉而已。
钟离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