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匡往没了帷幕的好榻上一坐,总比山里的石头舒服,他脱了鞋履,抠着脚道“邓校尉,你说,吾等若过河去投第五伦,他给的,会比刘伯升犒赏丰厚么?”
第五伦与他们有故不假,但刘伯升,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邓晔却幽幽地说道“这宫室再好,能当饭吃么?梁柱虽高,也不能啃了果腹。刘伯升虽给三军分了离宫,惹得士卒欣喜,但粮食却未如数发下来,如今若不劫掠,都快吃不饱了!”
“长此以往,刘伯升与第五伦必有一战,吾等应该想的不是谁给得多,谁给得少,而是第五伦与刘伯升,谁能赢!”
……
“不换。”
九月初,阴识自渭北归来,才提出了第五伦的条件,就被刘伯升断然拒绝。
这话让阴识心中一凉,刘伯升亲自下来宽慰他“等吾等击败第五伦,自然能让君弟、妹归来,再送她去与文叔团聚。”
想到妹妹不寻常的决断,阴识不知该说什么好,刘伯升却道“更何况,我今日若换了岑彭,只怕人人自危。明日第五伦用粮食换其仇家孔仁等降将,吾等亦要听从?”
你还别说,若让管后勤的邓晨来选,这笔买卖他还真愿意做!
因为随着时间进入九月,往年靠着秋收粮食充足的长安,如今却迎来了食物危机。
往年流入长安东西两市的粮食,主要来自渭北郑国渠、白渠旁的沃土,如今却分属两邦,渭桥毁了,漕船绝迹,长安只能靠渭南的土地供养。
然而刘伯升的大军虽然控制了长安左近,但各县的实际控制者,其实是渭南豪强们,诸如霸陵王遵等人,随着第五伦的撤离,他们收纳了许多人口,加固了坞堡,固守县界,将秋粮囤积起来,也不让粮食外运。
这就使得长安的粮食市场断了供,仿佛人被卡紧了脖子,呼吸不得,数十万张嘴啊,每天都要吃嚼,第五伦当初给他们分的两月之粮,有的家庭省着一点,还有剩余,但不少民户已无米下釜。
东西两市的粮价已经突破天际,许多人扛着从宫里搬出来的鎏金器皿,精美漆盏,过去贵比黄金,如今却换不到一斗米粮。
缺粮加剧了治安混乱,但刘伯升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基本放弃了长安,只希望能保住军队口粮不断,又让邓晨将渭南豪强召集在一起。
以霸陵人王遵为首,蓝田、槐里、盩厔、杜陵的几家大姓,第五伦起兵之际他们相迎,却没有像史氏、冯氏那般随之离开,他们舍不得土地,更何况乱世也是家族扩张的好机会,遂留在南边看形势。
亏得是遇上了刘伯升、邓晨这些还能商量的豪强,彼此打交道还算舒服,而刘伯升素有侠名,倒是挺对王遵胃口,他亦是为人豪侠,有辩才。
这些天见到刘伯升将宫室分给将士,王遵看到了机遇,立刻来拜见,给他提了一个建议,说是能解决困扰刘伯升的军粮问题。
这才有了今日的召集,除了王遵面带笑容外,豪强们也心里有些不满“莫非又要征粮?”
前几天不是才凑了一次么?众人颇有些腹诽,然而当刘伯升入堂后,也不废话,直接举起酒盏,说起一件似乎不相干的事。
“诸君。”
“我当年在长安读太学,出了南郊,就能靠近上林苑。”
“虽然只能在外围看看,却能知上林之大,听说其东起蓝田、宜春、鼎湖、御宿、昆吾,沿终南山而西,至长杨、五柞,北绕黄山,濒渭水而东折,朝霞出自东沼,夕阳落于西陂,总共有数百里罢?”
“再冒着被官府缉捕的风险往里走一走,还能看到花草纷繁,眼花撩乱,左顾右盼,却见深林茂密,麋鹿奔走其间,甚至有南方犀牛。”
“若不是那些点缀其间的离宫别馆,我还真以为,自己在的不是关中腹地,而是云梦大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