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玩这么大阵仗,不过是让世人,有个参与感,让民众变成判决王莽的同谋者,以弱化昔日“君臣之义”惯性在道德上对他的制约。
实际上,不论是魏军、赤眉俘虏,还是洛阳、长安的民众,他们就算被校尉驱赶着、被地方官吆喝着,到乡社、县庭等地,往左或往右投一片瓦,看似投出了关键一票。
但投完之后,魏兵还是要迈着疲乏的脚步,开赴各地,在分到手的那几十亩田地激励下,为第五伦攻城略地,许多人填于沟壑。
赤眉俘虏依然要回到田里,戴上一度挣脱的枷锁,脸朝黄土背朝天,干着永远不会结束的农活。
而百姓们,在热热闹闹一场后,又得回归生活,为一家人的口粮,和绝不可能免除的赋税发愁,一代复一代,没有尽头。
他们什么都无法改变。
他们什么都决定不了,因为哪怕只是关乎王莽生死这件事,最终依然攒在第五伦手上。
唯一能剩下的,只是这次参与“公投”的兵民们,在许多年后,还能给子孙吹牛。
“想当年,乃翁我,也曾投出一片瓦,决定过皇帝的生死呢!”
这或许是第五伦做这件事,唯一能给后世埋下的一点种子了,水则覆舟,不再是精英们挂在嘴上的虚言,而变成了一个曾实现过的事实,或许就能鼓励后人,试一试,百年千年后,干出更加大胆的事……
从思索里回过神后,第五伦看到了满脸踌躇,欲言又止的张鱼。
“张鱼,汝又在担心何事?”
张鱼下拜,斗胆道“臣奉命监察群臣诸将,收集情报,是陛下的狸奴,总觉得这天下处处皆是硕鼠。臣只担心,他日若有大奸,也学了陛下这一套,打着民意之名,效仿公投之事,来争权夺利,恐将成为王莽一样的大害!”
“谁敢?”第五伦瞥了他“你是指三公九卿,还是哪位将军?”
张鱼大骇“陛下英明神武,当世自然无人敢如此,但……”
张鱼的意思很明白,但你驾崩后呢?第五伦虽然相信,自己能像第五霸那样长寿,但终有尽头啊。
死后,当然是管他洪水滔天了!
第五伦没有直接说,张鱼的嘴不够紧,他这个人还没定型,以后可能也还会变,甚至变成他现在担心的“大奸”,谁说得准呢?
只在众人走后,第五伦在自己那本锁一百年还不够,非得带进坟墓,锁百年,不然肯定会被不肖子孙烧掉的“日记”里写下了这么一段话。
“秦始皇期盼秦传万世,二世而亡,七庙隳。”
“王莽希望新朝能传三万六千年,连年号都定好了,结果一世而亡,九庙焚。”
“若是我的儿孙治天下无能,已脱离了百姓,竟被权臣玩弄于股掌之中,欢迎野心家改朝换代!”
“若是被民间的草莽英雄借民意推翻,那便更妙。”
“人民在再度蒙难时,或许能记起,他们曾决定过一个皇帝的生死,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
“我很期盼,在我朝开民智两百年、三百年、五百年后,人民能有胆量和见识,大可将我的子孙,按倒在断头台之下,或挂于京师华表之上,来一次真正的公审皇帝!”
众所周知,最大程度继承你的理想,并推陈出新的,往往不是那些非要和祖宗反着来凸显存在感,亦或是循规蹈矩遵守祖制的不肖子孙。
而是从本朝躯壳里成长壮大,趁势而起,并最终取代他的豪杰。
“就像刘邦之于秦始皇。”
第五伦合上日记,轻声道
“又如,第五伦之于王莽!”
……
最先开展公投的,是驻扎在济阳附近的魏军主力,他们经历了一系列大战,目前在附近休整,等西边的粮食陆续运过来后,才会和粮车一起行动,入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