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春归除去绣鞋头挨软枕,一副乖巧听劝打算安歇的模样,忍不住伏低身体亲吻一下女子清爽的额头,刚准备起身,袖子却被青葱玉指给轻轻拽住了。
春归今晚的确觉得心神难宁无法入睡,忽闪着眼睫撒娇“待我睡着了迳勿再过去可否?”
“敢不从命?”兰庭微笑,便顺势拉着了春归的手“你安心睡,我就在这里。”
他看着春归果然闭上了眼睛,才吹熄了榻边上的烛灯,舱房里一下子就黯寂了,只有舷窗外流入的月色,水声浆声和女子逐渐平长的呼息,春归已经入梦许久,兰庭却仍然不舍离开,但舱房里一人躺卧虽然有足,两人共枕却俨然拥挤的床榻着实让他无可奈何,他只能在自己实在忍不住有如潮水般涌来的困倦时,轻手轻脚的离开。
春归也正陷入一场梦境。
这场着实逼真的梦境。
她骑着快马,心情急躁,不知奔往何处,但也明白自己必须见到某个人,证实某件事,而场景却有些恍惚的,只渐渐荒无人烟,触目是青山不断、水流湍急。她从马背上下来,一个踉跄几乎摔倒,但她俨然无法顾及许多,迈步直奔向一艘停靠在那不知名的水域上,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一叶扁舟。
仿佛是突然之间,不知从哪里涌来许多的黑衣人,他们蒙面,眼神阴森,手持利器,阻断了她的去路。
突然又听马蹄声声,她回头。
她看见了同样手持利剑,奔向她的人。
眉眼清晰,是周王。
春归兀地坐起。
她当然仍在舱房,软榻之上,水声不断萦绕耳畔。
只茫然了一瞬,春归就醒悟过来自己是从又一场逼真的噩梦惊醒,混乱的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她是想到了另一个身具“梦卜”异能的人,周王府才人陶芳林,她选择楚心积虑嫁入周王府,岂不笃定周王必是最终的胜者?而能够让天下大乱的罪魁,也应当便是最终大获全胜且登临帝位的人!
也许陶芳林最后在饥病交加中死亡,原因不仅仅是被太师府休弃,春归不相信兰庭就算休妻,竟能铁石心肠到了眼睁睁看着曾经的结发妻子挣扎于病痛困苦而不出手援助的地步,那么是否能够推断出一个结论——兰庭那时已经无法解救陶芳林于水深火热之中了,那时整个太师府或许已经衰败,甚至于,兰庭已经身亡。
那时已然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
而陶芳林今生做出的选择,应当是笃定周王能够成为改变她不幸命运的人。
春归茫然地看向舷窗之外。
此时窗外已见晨光,青苍光色笼罩之下,远远的村落和山川一片静谧。
这一日当周王赁下的大船停靠在郊外一处渡口时,谢百久到底还是被驱逐离开,当脚踏实地的那一刻,他方才终于吁出了一口长气,为自己竟然未受皮肉之苦切实的庆幸起来,他当然不知道兰庭是怎么说服了周王没有坚持把他杀而后快毁尸灭迹,他只是盲目相信魏国公的眼光,既然看中了赵兰庭为必须争取之人
,那么赵兰庭就必定具备过人之处,那么能够说服或者瞒骗周王就成为理所当然。
当谢百久在堤岸上走出百余步,才转身去看已然准备扬帆启行的大船。
正对上趴在栅杆上,莫问小道那双凶狠的眼睛。
谢百久打了一个冷颤,暗下决心以后必定要对这小道避之千里,这么个嗜杀的狂徒着实让人毛骨悚然。
于是谢百久在写给魏国公复命的书信里,自然便详细叙述了他此行的惊险遭遇,尤其强调莫问小道绝非善类,建议就算赵兰庭最终决定另投明主,为了魏国公日后平治天下、中兴盛世的大业考虑,亦应当先行斩除莫问这么个可能胡作非为影响时局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