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并不低,至少不是轻缓的竖琴声能盖得过的,而这会儿,也只有竖琴声仍在继续,叮叮咚咚,一声声敲在所有人心上。
但也只是一瞬,其他客人便又恍若不闻地重新回到友好的交谈之中。
列乌斯平静地看着埃德,并没有生气。良久,它抬手,冰冷的指尖点在埃德的眉心。
它的指甲也是黑色的,修剪整齐,并不尖利,却石头般又冷又硬。
“我能看到你所想的一切。”它说,“我能看到所有人所想的一切,无论你们口中说着什么。”
眉心那一点寒意窜到全身。埃德努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惊惶地后退。
“我所说的,”他说,“和我所想的并没有不同。”
甚至对列乌斯的那一点感激都是真的。他此刻的确是在它的庇护之下,而无论是真是假,它也的确对他照顾周到。
他也……真的很喜欢那双眼睛。
列乌斯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它的脸原来也是能做出表情的。
“是呀。”它放下了手,“我很高兴……但这又实在有些无趣。你们人类总是说,真心能换回真心,可我付出的真心,为什么总是换不回我想要的东西呢?”
埃德沉默了一会儿。
“真心并不一定就能换回真心。”他承认,“可是……当我们付出真心的时候,也并不是为了换回什么呀。”
列乌斯似乎十分认真地思考着这句话,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明白,也不喜欢这样。”
它深黑双眼星光流转“不过,对我而言,你就像是……故友之子。我愿意给你一点选择,如果你留在这里……好吧,你并不想留在这里。那么,如果你离开潘吉亚,便不在我的保护之中,而一旦你离开,也再不能返回。我不会阻止你,也不会帮助你,看你自己……能走到哪一步吧。”
埃德的眼睛亮了起来。
“多谢。”他说。
这一声是绝对的真心实意。
回到房间时他尽力回想宴会上的一切,包括他离开时那些人的眼神……那其中最多的其实是同情。
他们显然并不觉得他能成功离开。
他用力搓脸。有一瞬他想着是否能带他们一起离开,然后又立刻打消了这个主意。毕竟他自己也没有什么把握……也最好不要期待他们的帮助。
然后他想起那一句“故友之子”。听的时候没觉得怎样,毕竟列乌斯的确一直把他当成后辈的样子,可现在想起来,却有种说不出的恐慌。
某种意义上,他算是尼娥的后代,所以……“故友”这个词所代表的,似乎不言而喻。
他闭上眼,那双深黑的眼睛仿佛依然凝视着他……更加温柔地凝视着他。
他猛然睁开眼睛。
他想起来了,他的确见过这样一双眼睛——在安克兰让他看到的地狱之中,那半埋于大地,已经腐烂了大半的,巨大的形体……也有这样的一双眼。
宛如神明……或者就是神明。
他木然坐在床上,感受着心脏从一只上窜下跳的兔子变成只筋疲力尽的兔子,感受着血液全部冲上头顶,又一点点重新开始流动。
无比震惊,却又似乎早有预料,反而也没有太多想法。
他们或许有着相同的身份——他与列乌斯,都算是“圣者”?这么一想,好像也不需要那么紧张。
那么,它口中的“儿子”……又是谁?
他想着这些,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
不管怎样,睡一觉再说!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埃德睡到觉得自己再不起可能会饿死在床上才爬起来,然后发现他在昏睡中抠掉了自己一层皮。
指甲里带着血迹,还挂了一小片带着鳞片的皮。他心惊胆战地找到镜子照了照,脖子和手臂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