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吩咐你暂时别练这个吗?”圆性皱着浓眉俯视邢猎。
邢猎没理会他,一拐一拐地走到那棵老树前。只见单刀已深深斩进树干里,几乎整个刃身都没入去。但这“浪花斩铁势”实在不容易控制砍斩的角度,刀刃运行不过稍有偏歪,这柄从庐陵带来的破旧单刀斩入树木里后,就被那极猛的力量弄得刃身侧向弯曲这就是邢猎不用珍贵的佩刀去练的原因。
“很厉害吧?”邢猎笑着说,伸手去拔刀,可是他只有一腿发力,这刀又斩得甚深,实在拔不出来。反正刀子都已报废,他索性就把它留在树里。
这“浪花斩铁势”绝技虽然极度凌厉,但毕竟是绝地一击,亦无应变,邢猎在实战时总不可能只依赖这一招;更别提每次练习也都容易自伤身体这问题了。
“坐下来吧。”圆性按着邢猎的肩头。“让我给你看看。”
邢猎坐在树根上,圆性则搬来一块石头坐在他跟前,将邢猎右腿搁在自己大腿上,卷高了裤管,检查那膝盖关节有没有再次浮肿起来。
圆性用衣袖把邢猎的腿抹干,再从随身布袋里掏出少林寺的伤药,涂搽在邢猎膝盖两侧的患处。
圆性于少林寺所学的跌打医术虽只皮毛,功效也已远胜过民间寻常的大夫,可惜还是一直未能治好邢猎手腿的腱伤。
“我刚在外面找了新药回来。”圆性一边按摩邢猎的伤患一边说:“明天弄好了就试试看。”
邢猎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看着河对岸正在下山的夕阳。
“你知道最可恶的是什么吗?”他忽然问。
圆性不明白他所指,只有摇头。
“最可恶的就是:我明明已经领悟到这么厉害的刀招,可是却……”邢猎仍然瞧着金黄的残阳,无法再说下去。
圆性很明白邢猎想说什么:他赌上性命在极凶险中得到这“浪花斩铁势”,找到了令武功更上一层楼的门道也就是如练飞虹所说,把平生所学的繁多武艺融会贯通为一然而身体偏偏却不争气。就像有一道你已经敲了很久的大门终于打开来,双腿却再无法跨进去。对一个追求顶峰技艺的武者而言,这比起从来没有看见过希望还要令人沮丧。
今次截击钱清之行,练飞虹和圆性也曾叫邢猎一起去,怕他长留在这乡村里养伤,心情只会越来越郁闷,不如出去走走散心,但邢猎全无兴致地一口回绝。
他本来是“破门六剑”里最强的主将,现在却成了最不能打的一人,那落差更令他不想去看同伴战斗。
圆性一向拙于言词,此时更不懂说什么振奋的说话,只是默默地替他按摩。
少林弟子号称八百,寺内武僧众多,锻炼技艺时自然常有受伤。像邢猎这种严重的关节伤害,圆性在少林寺见过不少,结果有好几位师兄因此只能放弃习武,从此专注读经修禅。圆性一想及此,就更说不出什么“你一定会好过来”之类的安慰话了。
两个男儿就此默然对坐。
圆性接着又去治理邢猎的左肘。邢猎远眺已更斜的美丽夕阳,加上刚才练过那绝招两趟,胸中的闷气散发不少,情绪安定了下来,笑容终于真正恢复自然。
“我……刚才真没用……”邢猎叹了口气,搔搔头发说:“竟然向阿兰发脾气了。”
圆性浓眉竖起。邢猎也会发脾气,他倒是从没想过,很好奇是什么原因。
邢猎复述川岛铃兰说那番话,然后说:“我知道她只是想为我解困,是为了我好。可是我真的恼她这样说。她应该很清楚,我是就算死也不会改变志向的。”
他看着反射金黄粼光的河水,眼睛里有一种平日难见的温煦神色。
“她是天下无双的女刀客川岛铃兰啊。也应该是天下间最了解我邢猎的女人。”
圆性听了,抓抓乱草般的头发,耸一耸宽厚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