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仁甲眼皮耷拉着,念叨着这两个字,他没有回答,而是叫陈彪子站到他蹲了很多天的战壕里去,把泥渍斑斑的望远镜递过去,努努嘴示意陈彪子好好看看。
望远镜里放眼尽是黑色废墟,风吹雨打日晒了几十年、荒草萋萋的废墟。再远些、透过渡口的敌军堡垒,便能看见宽阔的哈拉姆河。这条大河绵延上千公里,像是一条细细的线,把楼蓝国与联盟串在一起。
陈彪子看到泛着不详青灰色的河水越过了垮塌的河堤,顺着瓦砾碎砖缓缓流淌,在这个距离,甚至能遥遥看到敌军在搬运沙包抢修工事,在填装架在楼顶的迫击炮,那些截然不同的深褐色面庞流露出一种漠然的情绪,隔着几公里远,陈彪子都能直接感受到。
吴仁甲伸手调低了望远镜倍率,淡淡道:“继续看。”
拉近了看,从三公里外那栋被士兵们愤恨地骂做“杂种楼”的敌军阵地,到戏称为“酒泉区”的己方驻地,一样是贫瘠到最多只能长点灌木的废土。
人们困在窄窄的方圆间,在污水横流的战壕里发呆、保养枪械、披着雨衣躺在弹药箱上假寐,工兵在铺设总会泡烂的电话线,而几座水泵从来没有停止过抽水。
稍微干燥硬实的地方留给了步战车、榴弹炮等重型装备,人们毫不顾忌地在油桶边抽烟,日头刺破云层洒下来,没有热度,却极是耀眼。
吴仁甲翻着裤兜,掏出支软趴趴的烟,没有滤嘴,是他用废纸卷的。点火吸上,一阵青烟翻滚在他的天灵盖上他伸长了手,拿回了望远镜,问道:
“你看哪里人够啊?”
陈彪子沉默不语,攥着拳头。
吴仁甲扫了眼他的破指挥所,副团长和参谋长围着一张拼起来的铁桌子在标地图,他的勤务兵在帮角落里的通讯员抄电报,再加上门口的警卫员,这就是他的团部,五个人。一个月前光正经编制就满满当当的有十个人,现在没死的都补进各战斗单位做主官了。
吴仁甲瞟了眼没再吱声的7连长,说道:“你看中我这里哪个人了?”
“你看中了告诉我,我马上给他补进你7连,看中老子都可以,老子和你去。”
指挥所在滴水,这个用木头搭建钢板加固的小“碉堡”并不结实,水珠子“滴答滴答”砸在陈彪子的脑袋上。这条一战斗就嗷嗷叫冲最前的汉子这会儿却低着头,嘟囔道:“那进攻还打不打?”
“打!”吴仁甲斩钉截铁道,声调之高,把油灯火苗都震歪了刹那。
“怎么不打?这是师部命令!要咱们321团坚决拿下小王子渡口!拼到最后一个都必须拿下!”
“那咱们团都拼没了小一半了,炊事班都拎菜刀上了,团长您警卫班也上了,咱们每天早上拿下外围阵地,中午拿下船厂和仓库,下午摸到杂种楼边上,可晚上楼蓝崽子就过河增援了,他们有增援,咱们没增援啊!”陈彪子涨红了脸说道。
“咱们是去送死啊!咱们又不是杂种,师部凭什么叫咱们团去送死?”
吴仁甲听罢勃然大怒,一脚蹬翻了陈彪子,把望远镜一摔,骂道:“你他妈的怕死?”
“我不怕死!”陈彪子一咕噜爬起来,黄泥浆满头满脸,淅淅沥沥往下坠,喊道。
“咱们团没一个怕死的,就怕死了没拿下阵地!”
烟蒂兀自燃烧着,落进水里发出“嗤”地一声脆响,吴仁甲苦笑道:“彪子,咱们团必须要拿下这个渡口,不然楼蓝人的增援分去了东城区,咱们这几年就都白打了。”
“这样……”吴仁甲想了想,捡起望远镜交给副团长,在后者愕然的眼神里摸出外套里的一个铁盒子,不由分说地塞到副团长手里,说道:“老许啊,别说话,我要是没下来,把这盒子交给我老婆。”
吴仁甲叫来传令兵,命令道:“去告诉一营长,把一营剩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