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血水冲刷着沈舲的军靴,在他的头顶上,无数燃烧着的碎片呼啸坠下,街道房屋像积木般倒塌崩解,渗入的岩浆闪着危险的暗红色,与海底城穹顶的白色人造光交织着。
“我们不能停在这儿,我们必须突破!”突击队进攻的命令回荡重叠,巨响声乍起,如雷霆震彻,穹顶再也支撑不住压力,刹那间,数以百吨计的海水从天宣泄而下。
步枪爆发出明亮至极的枪火,无壳弹的热焰拂过沈舲的脸颊,他前进着,敌人的弹雨在他的外骨骼装甲上留下了密集凹陷,像一柄铁锤,狠狠砸着他的胸膛,叫他的心脏,愈发沉重地跳动。
敌人的机甲发出凶狠的、撕碎风雷的怒吼,拖着合金大剑斜劈而来,却被沈舲侧身躲过,他踩着剑柄逆势直上,在刀锋摩擦钢铁的呜嚎里,在濒死士兵的哀鸣声与喃喃低语中,他闯过了防线,他看到了尽头幽邃的入口。
“破甲弹!”言未将至,沈舲前趋的身形骤然向后倒飞,一股鲜血飚出,他倒在废墟上,咸腥的血顺着鼻孔和耳朵流出,他艰难地挪动着指头,看到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呼喊着奔跑、消失在模糊的光影里。
灰烬像雪,洋洋洒洒地飘下,涨起的海水淹没了沈舲身下的瓦砾,但他只觉得温暖,于是在血与火的绝地中,他的耳畔边升起了莫名而悠扬的旋律,清脆的歌声回响,直到湍流裹挟着他冲进万丈深渊。
“在我的故乡深长袤远群山中
有两条美丽的清泉奔流长
一条温和,一条清凉,汇成河
海兰图朵江浪花四溅哗哗响
映照着蓝天白云红霞闪光芒
月影下水仙女迎涟漪嬉游欢畅
河水穿过森林
它飞泻落万丈
飞泻落万丈”
……
馨香的绿茶氤氲着淡淡热汽,在沈舲头顶,橘色的小水晶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休息室铺着厚地毯,绒垫座椅前的红木案几上摆着酥饼与应季水果,涂着粉色唇膏的美丽女子漾着浅浅笑意,倾身轻轻问道:“沈舲上尉?”
“额……嗯?”沈舲忽的惊醒过来,身躯下意识地绷紧,抓住座椅扶手警惕地扫视过四周,良久才缓缓放松下来,手掌捂着脸,说道:“能把音乐关了吗?”
老式唱机里播放着《海兰图朵江》,一首改编自外国著名交响曲的童声合唱。女子靠近了沈舲几步,蹲在他面前,细声劝慰道:“沈上尉,这首歌孩子们都爱听呀,要放松心情,对于我们的谈话不要有负担,过去的,好的一面留下,坏的一面就不要在意嘛。”
女子伸出手,尝试着拍了拍沈舲的手背,见他没有反抗,于是握起了他的手掌,对视着这个眉目憔悴的年轻人,说道:“来,看着我。”
沈舲依言抬头看着他的心理医生。她的容颜就像她的名字“雨竹”一样诗意,鸦色秀发盘成鱼骨辫绕在肩头,鹅蛋型的脸庞清隽韵雅,她秋水般的眼眸中依稀温婉,蕴着情不自禁的柔弱,凝视着她,便会惊叹战后世界里竟有这样的可人儿。
沈舲又低下头去,喉头翕动着,沙哑道:“戚医生,跟我这种重度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废物说话不累吗?”
“怎么会呢?”戚雨竹微微蹙起眉头,撇嘴不悦道:“你是战斗英雄,能单独和你相处这么久,可是我的荣幸哩。”
“所以我的病一旦好了,你就不能和我相处了。”沈舲说道,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那你应该把这种‘我爱听’的歌给关了,我会表现地更糟糕,这样我得到了安静,你得到了额外津贴待遇。”
“双赢不是吗?”
戚雨竹听得一怔,笑意有点僵住,绷着脸说道:“沈上尉,你想说什么呀。”
“我想说什么?”沈舲盯着仍蹲在他面前的戚雨竹,她如兰如麝的鼻息吹拂着沈舲的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