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也知道,徐渭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但是他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主,在江南的时候,就是目无余子,让他做低声下气的事情,自然有一些强人所难。而且周梦臣也知道,这个根子在自己身上。
周梦臣本来就想将卫所世袭军官这个阶级扫进历史垃圾堆中,没有想要讨好的意思。
出现这个样的情况,不过是早晚而已。
徐渭说道:“而今只有权衡利弊了。”他微微一顿,将一个茶杯放在桌子中间,说道:“重中之重,是春耕。而不是战事。为了这一点什么都可以放弃,大人以觉得是不是?”
周梦臣沉默片刻,说道:“是。”
即便今后大同骑兵只剩下几千,再也难以恢复元气。但是如果春耕不成,局面将会更加险恶,而今的军事体系,指望北京的拨款,根本就支撑不起来。
徐渭说道:“第二,那就是大同骑兵,骑兵是诸军之首,重中之重。可以损失,但绝对不可以损失如此之重。所以必要的时候,也要保全一二。大人觉得是不是?”
周梦臣说道:“当然。”
徐渭说道:“那么眼前情况就一目了然了。”
“收缩防卫,不再纠缠在长城一线,将骑兵布置在大同周围,确保今年春耕顺利,传令给各卫所,让他们起到守土有责的责任。积极主动的与鞑子交锋。不轻易让鞑子越过边墙。”
周梦臣听了徐渭的话,一时间没有说话。
杨继盛却叹息一声,说道:“这是要死很多人的。”
徐渭的办法,很简单。
就是以重要性来分配谁可以被牺牲。
春耕不能,骑兵不能。那只能让步卒为主的卫所军去承担拦截鞑子骑兵的重任了。
的确,以骑兵的速度,步卒去拦截,很难做到。甚至一出城,就会陷入被动之中。要知道卫所各军,只有最基础的冷兵器。火器,弓箭都不是很充足的。能不能成功拦截不知道?但是伤亡一定很大。
甚至在徐渭的办法之中,也是没有指望能够全部拦截,在大同周围鞑子骑兵骚扰,还是要马芳的骑兵,已经大同驻军来搞定的。
在这个计划之中,确保春耕这四个字,需要不知道多少人的血去浇灌。
徐渭说道:“这就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周梦臣闭目沉思片刻。
他此刻深刻知道了什么叫做慈不掌兵。因为将领,在战场之上,从来没有什么两全其美,只有抉择,选择让人活,让谁死。而且让那一支军队活下来,那让那一支军队去死。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自己人。很多人都在期盼着后方为能为他们撑腰,为他们解决问题。
但是手中的资源就那么一点。根本做不到面面俱到。
这才是战场上的真实,没有那么多奇谋妙策,更多是人命筹码的取舍而已。
理智上,这是虽然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却也是最好的办法了。但是情感上,这些难道不是自己亲手杀死的?以伟大的名义让人去死,与亲手杀人又有多少区别?
而且这样的抉择,做慢了都不行。
狐疑乃是三军之大害。做最坏的决定,也好过不做决定。想让自己有一丝丝心软都不行,越是心软,越是有更多的人死在自己的决策之下。
周梦臣睁开眼睛,轻声说道:“徐先生,按你的意思来吧。”
徐渭说道:“是。我这就去拟令。”随即徐渭退了下去。
周梦臣想要起来,忽然有一些头晕。杨继盛立即扶住了他说道:“周兄,你感觉怎么样?”
周梦臣说道:“杨兄,你觉得我死之后,大同百姓怎么看我?我又拿什么来还他们父兄?”杨继盛刚刚想劝解一二,周梦臣却已经轻轻摇头了,说道:“知夫子说的好啊?知我罪我,其惟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