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
太子一进来,朱老板便苦笑道:“就知道两个臭小子会通风报信。”
“父皇不也没让他们瞒着儿臣吗?”太子的口气有些不善。
“这话说的,咱啥也不能瞒着老大啊。”朱元璋搁下笔,笑看着神情严峻的太子道:“怎么,兴师问罪来了?”
“儿臣不敢。”太子硬梆梆道:“儿臣就是来问问,宋先生这种品行高洁,忠贞不二之士,怎么可能是胡党呢?”
“哎老大,你就是总把这帮老儒想的太好。”朱元璋便耐心解释道:“那涂节的口供中提到,胡惟庸曾亲口说,现在文官和士林,都是站在他那边的。什么意思?就是他一旦造反成功,那些大儒就会为他辩经。”
“你当那些儒生口口声声忠君爱国,他们只爱他们自己。咱不给他们特权,他们就不会忠于咱这个君,不会爱咱这个国。胡惟庸要是给他们特权,他们就会忠于胡惟庸这个君,爱他的国。”朱元璋越说越生气,脸拉得老长道:
“胡惟庸就是跟他们达成了默契,才敢铤而走险的,不然他就是造反成功,百官和士林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淹死他。”
“父皇总是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读书人。”太子无语道:“但那也不能用揣测给人定罪啊。”
“怎么会是揣测呢?”朱元璋哼一声道:“当初这群老儒暗中串联,妄图搞掉宋讷,控制国子学,这总是真的吧?”
“今年他们一直跟老六作对,想把国子大学掐死,这总是真的吧?”
“更别说,这些年他们一直跟咱作对,还想给你洗脑,妄图恢复他儒教的地位,这也不是假的吧?!”
“……”这些话太子没法反驳,因为前两件是事实。至于第三件,前番父皇将吴伯宗、宋瓒等讲官逐出东宫,就是因为这个。
见太子不说话,朱元璋神色稍霁,放缓语气道:“放任儒教的危害其实比放任胡惟庸还大,宰相只是想抢夺皇帝手里的权力,儒教却想控制皇帝的思想,如果让他们成功,我们老朱家世世代代都会成为他们的提线木偶,整个大明朝都会被他们腐蚀掉的。”
“伱也别总觉得宋濂是个什么好鸟。他人品操行怎样不论,就说他都已经致仕了,还一趟一趟往京里跑。你当他真是对咱俩感情深厚?他要是对咱有感情,就不会组织人跪门逼宫了!”结果朱老板说着说着又来气了。
太子就知道,老爹是咽不下被逼宫那口气,便叹口气说:“跪门那件事,宋老先生没参与,他进京来是为了平息事态,以免局面不可收拾。”
“他这么跟你说的?”朱元璋斜睥太子一眼。
“是。”太子点头。
“哼!文官士林都以他宋太史为首,说没有他的意思,鬼才相信!”朱元璋却坚信自己的判断:“他故意来晚一天,那是为了避嫌。”
“父皇又用恶意去揣测宋老先生。”太子无奈道。
“就是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们也不为过!”朱元璋提高声调道:“不趁着这回杀鸡儆猴,他们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这个宋濂我杀定了!”朱老板说完,拍案强调道。
“不行!”太子情急之下竟也拍了桌子,保下宋濂的决心不可动摇。“就算不从私情讲,宋老先生也绝对杀不得!”
“咱们已经跟天下读书人势成水火,所幸还有宋老先生这样识大体、顾大局的士林领袖从中弥合。要是杀了他,就再没有读书人会替咱们说话了。”说着他提高声调道:“古往今来,没见过有跟读书人彻底决裂的王朝能长久!”
“……”这还是朱元璋第二次见太子脸红脖子粗,上一回还是当年为孙贵妃丧礼那事。
朱老板也气得脸拉老长,两眼瞪得溜圆,但也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