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次日李佑带着侄孙子李正去找黄师爷说情。他不敢直接去找陈知县,虽然陈知县多半不会拒绝,但必然也会比他更义正言辞的教训一通人生大道理,所以还是让黄师爷传话吧。
黄师爷手捋长须,点点头道:“此是小事耳。功名之路,若非天赋异禀,当真是艰困异常,十年寒窗、披肝沥胆之苦并非虚话。”
李佑给了李正一个眼色,李正上前道:“小子我晓得,必勤学苦读不负所望。”
黄师爷笑道:“且考一考你。你为何读书?说真心所想。”
李正昂然朗声道:“昔有大贤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黄师爷摇摇头。
李正声音低了几分,又道:“效圣人言,法圣人行,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黄师爷又摇摇头。
李正声音又小了几分:“退可减赋税、免徭役,进可做官牧民,不负生平志?”
“孺子可教也。”黄师爷大笑。
真是庸俗…李佑心里叹道,但这个世道就是这般庸俗,反正他是不想当屈原的。也不希望李正去当屈原,那样对宗族未必是好事情。
举世皆浊我独清就算了,努力做到众人皆醉我独醒就好。
打发走了李正,黄师爷抿一口茶,悠悠道:“昨日闻得治水策,吾真小看了李典史,不曾想到你竟然身负经济之才。难怪古人云市井之中常有大贤,商伊周姜莫不如是…”
李佑冷汗狂飙,心头冒过上辈子无数电视剧里的办公室政治斗争场面,越发的感到黄师爷话里有话,有这么比较的吗?拿伊尹和姜太公类比他这个没品级的小典史?诸葛亮也才敢自比管仲乐毅。
这老先生向来以陈知县谋士自居,这下不会是嫉妒了罢?李佑赶紧陪笑说:“老先生言重了,我这情急之下胡言乱语,当不得真,哪里有什么本事。”
黄师爷像是突然发现李佑的紧张,哑然失笑说:“你这混账小子都想什么?我岂是妒贤嫉能的人?实话不相瞒,洞察世道人心,我尚敢说略懂一二。但这经济实务,其实非我所长,尔若是有此才能,不必遮掩。”
“没有没有,这个真没有。”李佑说。
黄师爷紧盯李佑好一会儿才道:“县尊很是看重你,他欲在衙内设河工所,以你我为正副使,你既然不堪重用,那就我就代你辞了罢。”
河工所副使?!好差使啊!
李佑大惊道:“其实我还是有一点点才能的…”大工程里能挣钱三岁小儿皆知,这又是从上到下的人治的封建社会。就算从中赚点好处,只要不耽误修水利、树名望的大业,陈知县也是根本不会管的。
想想那李媚姐陪客一晚就有三两银子收入…在虚江县,他的职位典史名义上只在县衙四大老爷、两大九品巡检、若干县学教官之下,但收入有没有李媚姐的十分之一?虽然人家是当红的名妓。
再想那老父亲当了十几年捕头,挣回来三间三进的房产、二十亩上等好田的地产、一家客店的物产。他如今职务更上一层楼,还去当啃老族?若要妻妾成群,一年三十六石俸禄养得起?这都是最现实的问题。
当衙役时他的性格也干不了对小民百姓敲骨吸髓横征暴敛的事情,当吏目后一直没有负责具体事务,什么经手的好处钱也挣不到,苦逼啊!好容易这次有个不错的差使,岂能轻易放过。
黄师爷仔细叮嘱道:“承蒙县尊提拔,你必要实心任事。我等担此重任,务必使得堤坝牢固,不可出现几年就毁掉的丑事。”
貌似明白的李佑用眼神回答,我懂得…
本朝地方官制度六年两考,陈知县这任期最多也就是六年。但陈知县进士第五名的牌子太硬(虽然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