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性平淡喜静,只图衣食无忧、平平安安的度过这辈子,那么入赘只有独女的王大户家、守着美貌娘子、在这僻静的花溪两岸逍遥自在,倒也是一个可以考虑的选择。
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方应物很想去看看,故而他绝不愿将自己拘束于这山村中的。一旦入赘,不仅社会地位剧降,而且也失去了自由身。
此时方应物身处郁郁葱葱的半山坡上,眺望远方连绵林立的青翠山峰,自信的笑了笑。投胎到偏僻山区的小县里,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人才竞争激烈程度低,容易出头,他的底气就在这里。
其实对于淳安县的人才特别是科举人才竞争问题,方应物彻底判断错了......他虽然是历史专业,但相对仍是比较宏观的,不可能对浩如烟海的所有地方史志都了然于胸。不过一个人有希望不是坏事,总比绝望好。
闲话不提,却说方应物打发走了王家小娘子,又回到水田边,心里仍在思考自己的前程问题。忽的耳边却响起一声大喝,打断了他的思路,“小泼才!半日没有看着,果然在这里偷懒!”
方应物顺着声音望去,却是神情极其不友善的叔父。正当他愣神时,叔父已经怒气冲冲的走到了面前,挥舞着蒲扇大的巴掌,口水几乎要喷到了脸上。
“大少爷吃白饭吃不够么,别是投胎没眼力投错了人家!地里活计忙得很,你还有心思东游西荡偷懒耍滑!”
方应物愕然望着叔父,这才多大的事情,他老人家至于发这么大火么?
话说方清田小算盘打得很响。首先,如果不事生产的侄子去了王家当赘婿,他就少了一大负担,并且二房能够彻底独占八亩田地了。
其次,如果侄子扭着性子不肯答应王家,那他已经被断了读书路子,就得下地干活,家里算是多了一个近乎免费的劳动力,只用管几口饭便可。
可今天才是插秧第一天,方清田就看到侄子在田边故意偷懒浪费农时,连个水都没沾上,顿时感到小算盘受挫、火上心头么。
侄子磨洋工,损失的可都是自己的!想到这些,方清田嘴里又不依不饶的责骂道:“你这吃白食的讨债鬼,还在这里装死!”
泥人也有三分气性,更何况性格有几分清高傲气的方应物。他这叔父才刚刚见过两面便骂了他数次,平时如何也可想而知。
当即他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道:“叔父说话放尊重些,仔细算起账来,谁欠谁的债还说不好。小侄算来算去,非但不是吃白食,只怕叔父还要倒找小侄几石米!”
方清田见侄子胆敢没有尊卑上下的还嘴,勃然大怒。旁边几个也要去下田的乡邻见到叔侄在这里对峙,便围上来劝道:“有理讲理,休要伤了亲戚和气!”
也有人说:“小哥儿,你叔父骂你几句,算得了什么,且忍过罢。你岁数也不小了,不可偷懒好闲惹家中长辈生气。”
看着人多,估摸着叔父不敢动手,方应物冷笑几声道:“乡亲们都在这里,小辈我要讲一讲理。这八亩田乃是祖父传下,两房从未分割过,算得上是公产。细论起来,田中所出,理当一家一半是也不是?”
“合该如此,不过你家素来是二房清田老兄种地的,哪有平分的道理。”有人议论道。
方应物继续说道:“不错!确实都由叔父种地,那么折合起来有一半四亩是你们二房自种,而另一半四亩便等于你租佃了我们长房的!只不过这笔账多年不算而已!
按照时情,租子是五成,所以应当有四亩地的一半收成作为租子归长房所有。以每亩一石半收成算,论理叔父你每年该给长房三石米粮为租子!”
听到这里,方清田脸上变了色,周围乡亲也挑不出什么理,默不作声。
最后方应物理直气壮的总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