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衙门的公宴纷纷扰扰不谈,吃吃喝喝完毕,也就到了过年时候。这个时候,也是各家主妇、管事、仆役最繁忙的时候,里里外外忙的一塌糊涂,买年货、发奖金、准备吃食、打扫卫生、收拾庭院
但是对方清之、方应物父子这样十指不沾泥的甩手掌柜而言,好像比平时还轻松。轻松到可以坐下来,并对酌谈心。
外面小雪下着,屋中小火炉点着,一杯小酒喝着,几碟小零食吃着,场景很是温馨惬意。只是看着毫不拘束、挥洒自如的儿子,方清之心头泛起了浓浓的挫败感,只觉自己扮演“严父”这个角sè真失败。
从前父子见面不多,偶尔碰面时,虽然因为生疏导致经常不知道说什么好,但自己摆摆严父架子还是没问题的。
不过自从儿子搬了过来,朝夕相处之下,不知不觉的,自己这做父亲的威严一点点流失了。时至今rì,才一个月功夫,眼看着自家儿子就要上房揭瓦了。更可怕的是,自己根本找不到原因,好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事态演变成这样。
想到这里,方清之不由得连连感慨,子曰的真有道理,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自家儿子这种情况大概就属于“近之则不逊”了。
父母对付子女的大杀器之一就是婚姻问题,方清之问道:“与宾之兄的亲事,你到底作何想?哪能一直拖而不决?为父总要去回话。”
李东阳很好,可惜方应物下定决心道:“可否拖延到会试结束?若实在不能。那就婉拒了罢。”
刘棉花这边已经起了疑心,开始拿话点自己了。如果还继续态度暧昧,只怕刘棉花那边就交待不过去。
别看刘棉花貌似好说话也不怎么摆谱。但不要忘了他毕竟是内阁三巨头之一,若他方应物自大的忘了这一点,肯定会很倒霉。
换句话说,刘棉花可以对他方应物玩暧昧,但他方应物没资格对刘棉花玩暧昧,刘棉花可以反悔,但他方应物没资格反悔没别的理由,地势使之然。
对儿子的回答方清之感到很意外,“前几rì你还很含糊。今天怎的如此明确了?”
他很快就记起,翰林公宴结束后,自家儿子曾经去过一趟文渊阁大学士刘吉府上,态度变化难道与此有关?“莫非刘阁老对你说过什么?”
方应物想了想,现在没有必要再对父亲隐瞒了,明言道:“刘棉刘阁老一直有意招我为婿,有仈jiǔ分可能,还没到十成定局。”
竟然有宰辅大学士想要嫁女过来?本该是心神大震的事情,但方清之却有点麻木了。有点习以为常了。哪怕自家儿子说玉皇大帝要把七仙女嫁给他,那也不值得震惊了,在他身上,诡异的事情太多了。
忽然又想起什么。方清之脸sè最终还是变了,放下酒杯,很严厉的说:“你打算为了刘阁老而拒绝李西涯?不求志同道合。却贪慕荣华富贵,做人怎可如此?却叫世人如何看待我方家?”
方应物叹口气。正是出于志同道合才选择了刘棉花啊,再说他方应物哪里像是贪慕荣华吃软饭的人?有什么荣华富贵比他的眼光更好?
而且还有句老话。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刘棉花与李东阳之间谁是君子谁是小人,看史书一目了然。
他只能对父亲解释道:“父亲此言过矣,那李西涯与刘阁老没差多少罢,只是李西涯更年轻一些而已。两家都很好,无论选择谁家,都和贪慕荣华没有什么关系。”
方清之勃然大怒道:“差不多?刘阁老怎么会与李西涯差不多?一个是宰辅大学士,一个是郁郁不得志的老翰林,怎么在你嘴里成了差不多?你这样说,难道就是为了遮掩你追求荣华富贵的心思?简直是无理之极的狡辩之词!”
方清之说完,狠狠瞪着儿子。这方应物可以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