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晨,方应物排衙完毕,便打发方应石去县衙大门外查探。没多久,方应石回转禀报道:“老爷!那个告国舅爷的妇人还在县衙门外等着,看样子还真是连续几日都在墙角里餐风露宿的。”
方应物深深的皱起眉头,“这妇人怎么就与本县耗上了?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么?我哪里管得了她的事情。”
方应石忽然目露凶光,摆着手势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了!”
“胡闹!为人怎可如此?这话休要再提!”方应物斥道。这方应石脑子就是不灵光,他也不想想,从前几天何氏泼妇的表现看,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虽然她号称是孤儿寡母,但肯定还有亲朋在,若是真在县衙大门出了事故,只怕一干亲朋就要一起到县衙来闹了。没别的意思,这些刁民就是要欺负方青天要脸面、好说话!
方应石叹口气道:“是,晓得了!看别人家做官都是撒威风,有哪个刁民敢在县太爷面前撒泼,怕是要被往死里打!看秋哥儿你做官却是委屈自己,难道就没别的法子了,任由她在衙门外装疯卖傻?”
方应物也苦恼的拍了拍额头,这一刻感觉自己不像是县太爷,倒像是上辈子时空里的“维稳官员”似的。要论起苦逼程度,维稳官员在官僚体系里大概很能排到前头,尤其是网络时代。
娄天化进了堂中,听见东主和方应石的议论,也插嘴道:“在下反复思量了好几天,一直琢磨这何氏妇人究竟意欲何为。青天不是神仙,难道她真的相信东主能从国舅爷那里虎口拔牙么?
如果另有所谋,那她和身后之人又有什么意图?想来想去,在下斗胆猜测,这何氏妇人到东主这里闹,大概是想利用东主爱惜名声的心思,从东主这里捞一笔好处然后息事宁人。”
方应石怒道:“岂有此理。这不是勒索么?只听说过官老爷勒索百姓的事情,没听说过百姓勒索官老爷的道理!”
方应物咳嗽一声,对方应石道:“见识少就闭嘴慎言!”刁民勒索官员这种事情,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方应物并不稀奇,那些上访专业户里除去真有冤屈的,很多都是此中高手。
只是没想到,他穿越到五百年前了,还能亲自遇到这种事情,难道很多饱受孔孟熏陶的官员不是不想当青天,是被现实情势逼得没法当青天么?
难怪几百年里。父母官总体风气上崇尚官体威严。宁可叫别人怕。也不想叫别人爱。也难怪几百年里就评出了两三个国家级青天,比中彩票几率还小,至于市县级青天的水分那就大了......
想的有点远,方应物连忙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对娄天化道:“再拖延两日看看,本官忍着不动,她更耗不起。”
却说宛平县县衙原总班头张贵被一句话剥夺了班头身份,变成一个普通衙役。不知为何,他感到浑身不得劲,无论走到哪里,他好像都感到有人对自己指指点点,而且总是疑神疑鬼觉得别人的眼神充满了讥诮。
这种感觉十分难受,张贵便在县衙里呆不下去了。破天荒的溜号回家去也——自从方知县上任以来,张贵还是头一次迟到早退。
在家里坐定后,张贵猛然扇了几把风,依旧闷闷不乐,便叫浑家整治了几个小菜。然后借酒浇愁起来。
张氏娘子问明白了事情原委,劝慰道:“县尊大老爷只是生你的气而已,并不是厌恶你,过几日自然就气消了。”
张贵烦闷的说:“气消归气消,关键是我怎么复职,要是从此真就当普通小衙役,我可不甘心!”
张氏娘子嘟囔道:“班头又不是啥正经官位,和普通衙役能有多大分别?安心过日子就是,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张贵不耐烦的挥挥手,“你少说几句,让我揣摩揣摩,看看能替县尊大老爷办点什么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