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马慢慢朝那群灰头土脸的唐人走去。
车队里的骑手们跟着他,敞开驮马上的粮袋,任由粮食从袋子里洒落于地面上,聚在官道上的百姓们见状,便都一窝蜂地去争抢地上的粮米了。
吐蕃队伍的马儿见人们一拥而上,不禁受惊嘶鸣。
骑士呵斥着马儿,躲避那些唐人伸过来想夺他们鞍上刀剑的手掌,官道上乱作一团。
队伍里。
一个马夫靠坐在车沿上,挡开了周围许多唐人伸过来攀扯丝绸车帘、车窗布的手掌。
头发漆黑微微发卷的车夫神色愤怒,却也不敢对这些上来‘勒索’的唐人动粗——那两个唐官就在路边看着呢!
那些唐官默许了治下的百姓对他们吐蕃人的勒索!
好在当下聚集的唐人并不多,车队丢下许多粮食、布匹以后,终于能顺畅前行。
吐蕃车夫身后马车里,两扇车门倏然打开,内里露出一个仅留了些许寸发的头颅。
一身福田法衣的寸发僧侣从车里探出半边身子,回身看着那些在官道上争抢粮食、布匹的民众。
守在路边的两个唐官,当下业已打马调头,缓缓回转了。
“这些卑贱等若猪狗一般的人,如在吐蕃敢这样阻挡贵人们的车驾,早就被割下头颅,祭祀给神灵了!”车夫面上尤有愤愤之色,他见那僧侣转头向后看,便低声地言语了几句。
说过话后,他又小心翼翼地看向那僧侣,希冀自己的话能得到对方的认同。
那僧侣转回头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所以这是吐蕃与大唐的不同啊……你看这些唐人,依旧会为了几粒粮米而大打出手,为了一块布争执得头破血流,但他们的官员,却已经能在宽敞明亮的房子里,享用热酒与炙鹿肉、水盆羊肉了……
人与人的差别如此巨大,比人与猪狗的差别尤要大了许多啊……”
“百姓总是愚昧的,他们是被驱赶的牛羊。
贵人们的鞭子往哪里抽,他们就要往哪里去。
总是如此的……”那车夫也并不是个寻常吐蕃人——寻常的吐蕃人,却不可能出现在这支车队里,车夫听过僧侣的话,若有所思地言语了几句。
马车里的吐蕃僧闻言笑了笑:“曾经的太宗皇帝却说过,民为水,君为舟……如若民意沸腾,却能倾翻舟船的……”
“这怎么可能呢?”车夫闻言有些吃惊,“贵人们拥有一切,庶人们失去一切,他们什么都没有,怎么可能反抗贵人呢?”
那吐蕃僧闻言也点了点头。
在这一点上,他与这个车夫其实是同一观点。
他不再与车夫言语,又转头去看身后官道上,那些随着车队行远渐渐变成一个个黑点的唐人百姓。
别样的思绪在他脑海里转动着。
他却不会因为当下看到唐人生活困顿贫蔽,便暗生轻视——在吐蕃之地,民众生活之困苦情形相较于当下的唐人而言,依旧差了太多。
他只是觉得,天下间的情形都是差不多的。
大唐贵人们与吐蕃贵人们之间的许多想法,应当是相通的。
而两地庶人们的想法,应该也都类似。
缘何会有一些人,突然会生出超越贵贱的想法来,说出什么‘民为水,君为舟’这样让人吃惊的言语来?
天下间真有这样的道理吗?
教给庶人们这样的道理,不是给了他们倾翻贵家舟船的机会,让他们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僧侣一时间未能想得明白,便将身子缩回了马车里。
昏暗的马车中,积蓄着浓重的檀香味。
年轻僧侣缩在角落里,眼神看着身前的一片昏暗,神思不知在何处飘荡。
这时,他听到马车里头的诵经声,他转过头去,隔着那些骨头与石头打磨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