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景门,侯思止不在的时候,便由门中主簿负责向权策通传外间消息,主簿并无侯思止那么精细的心思,管不得哪些消息与权策攸关厉害,只管将朝中官报动静,一股脑儿念了来。
权策盘膝坐在松软的锦绣床榻上,身上衣衫甚是华丽,双目微阖,脸色无喜无悲,远远看去,恍然是个得道神仙,在烟霞缭绕中,聆听祷告一般。
主簿念着念着,自己也是迷糊,声调渐渐放轻,念诵得越发认真,间或看到权策皱眉头,心神还会紧张好一阵子。
“范赐履赐死于家中”
“魏元忠贬官出京”
“闫百里流放三千里”
……
权策眉头动了动,出声截住“等等,闫百里因何流放?”
主簿愣了愣,鬼使神差地做了解释,“因侍御史傅游艺弹劾,诬告罪成,兼有扰乱制科之事,故而朝议流放”
权策听到了,如同没有听到一样,面如清水,波澜不兴。
主簿已然回过神来,颇是不忿地轻哼了一声,“天后御洛城殿策试三千贡生,擢定州士子崔湜为今科魁首,制令会试之后殿试,着为永例”
权策长长叹息,口中笃定,“想来,受我牵连的四十五名贡生,当尽数黜落了才对”
“哼,休要当自己能掐会算,也莫要自视甚高”主簿可算是找到茬子扳回一局,阴阳怪气地反驳,“四十五名贡生,除葛绘殿试弃考之外,其余诸人尽在二甲,得了进士出身”
权策却并不动肝火,挑了挑嘴角,又沉寂下去。
主簿虽是个文官,但却久在丽景门虎狼之地厮混,脾气端的不好,尤其见不得阶下囚在眼皮底下张狂,愤愤然起身,一扬手,将手头一摞纸张零碎儿抛撒得满天都是,扔下一句“自个儿看”,便拂袖而去。
权策站了起来,呆呆看着牢门,没有俯身去捡地面上的纸张,愣了会儿,仰起头,脸颊缓缓扯开,“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笑出了眼泪花儿,笑得险些背过气去。
噔噔噔,脚步声渐行渐近,到了近前,显然是听到了他的笑声,脚步声愈发急促,一角白衣先飘进来,正是侯思止,“贤弟,这是怎的了?”
权策抱着肚子蹲伏在地上,笑声只剩尾音,一顿一顿的,笑得很是艰辛。
侯思止大怒,一脚踹翻身后随员,“混账行子,尔等都做了什么,取我鞭子来”
“别,侯兄,无事”权策费力地止了笑声,扶着腰杆起身,“与他们无干,是我想到些好笑之人,好笑之事,一时忍耐不住”
侯思止闻言,大是不解,摆手挥退下属,撩衣落座,“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还能有什么人什么事,让你笑成这样?”
权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侯兄,你看此人好笑否?”
“休要说笑”侯思止牙根有些痒痒的,这人受到打击的时候,直眉楞眼,不搭理人,让人担足了心思,眼下稍好了些,得意便猖狂,“我却有一桩闲事,说与你听”
却不是一般的闲事,北市有处私宅走水,本只是寻常事,却未料,里头的尸首尽是青壮,多达四十余人,更有两人死里逃生,却不知为何,这两人拖着烧焦的半拉身体,自行前往洛阳府衙自首,交代了自家出身来历,指认了行凶歹人。
洛阳令魏元忠已然离任,暂代职务的是洛阳丞,话听到一半,已然吓得魂飞魄散,他甚至不敢听完两人的话,安排人严加看管,另一边上了奏疏,请大理寺、御史台还有秋官衙门会审。
侯思止对洛阳丞颇为同情,“说起来,倒也不怪此人胆小如鼠,你却不知,那两人招认,他们的主家是武延秀,行凶的,却是武懿宗府上外管事”
“想来法司也不会轻易接手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