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寺,山门闭门谢客,寺中上下,披袈裟者数十人,着黄裳者数百人,其他灰衣缁衣僧人近千人,倾巢而出,齐刷刷在山门前列队,顶着冬日寒风,闭着双眼,手里拿着木鱼敲打着,口中回环往复,念诵着大云经,禅音四起,宝相庄严。
大和尚薛怀义站在最前头,虽也披挂着佛爷服饰,却没有念经的耐性,搓着光头走来走去,不时会有下人来传讯,每次都不是好消息,脸色很是难看。
“国公,权郎君自宫中出来了,正往长夏门赶来,说话功夫就到”总算等到了好消息,薛怀义脸上的笑意不待绽开,听了下半拉,脸色就有些纠结了,“权郎君因在家放爆竹,声音过大,惊动了宫中,皇帝陛下下了申斥,贬官为千牛备身”
“放爆竹,贬官?”薛怀义艰难地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他摆出偌大阵仗迎接权策,不只是因为权策谋算傅游艺,为他报了大仇,更因为权策是梅花内卫统领,武后身边的红人儿,传话递话极为方便,现如今,一跤跌倒,做起了千牛备身,虽也在宫中当值,分量不可同日而语。
“这完犊子……”薛怀义骂骂咧咧,又戛然而止,贬官?权策当初是被罢官夺职的,哪里来的官好贬,武后这个说辞,并不合规矩,在暗示什么他不晓得,但显然武后并没有恼了权策,罢官将他罢成梅花内卫统领,鬼知道这次贬官,会不会也另有乾坤,薛怀义又重新欢喜起来,“都打起精神,好生迎接我那好徒儿”
权策抵达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梵音大作的壮观场面,“权策见过薛师,如此盛情,实不敢当”有段日子不见,薛怀义清减不少。
“哈哈哈”薛怀义哈哈大笑,“哪里有当不起的,你弄死了傅游艺那厮,我弄死了傅神童,这兄弟俩想必已经在黄泉路重逢,今日,就权当是给他们庆祝了,哇哈哈哈”
薛怀义的狂妄恣意只增不减,权策却不敢接招,“薛师说笑了,傅游艺谋反作乱,明正典刑,乃是国家法度,与我并无干系”
薛怀义伸出食指头点了他两下,反手就卖了自己的消息来源,“罢了罢了,既然你忌讳,为师便依你所说,我听闻这消息,是在夏官衙门那里,你若是不爽利,尽可查探一二”
“这倒不必,谣言止于智者”权策微笑摇头,只要他不承认,传言永远只是传言,王禄是娄师德的人,娄师德散布消息,大抵是出自好心,只是这情,他就不领了。
薛怀义点了点头,请他进寺,心中颇有些不耐,只觉得眼前的徒儿,看似一团和气,礼数周到,却越发高深莫测了。
白马寺常来常往之地,薛怀义带他胡乱游览一圈儿,一同用了素斋,便去了他起居的院子,“大郎,你素来足智多谋,此番可要教教为师,沈南缪那舔沟子的,已然十数日未曾出宫,大事不妙矣”
权策听闻此问,欲言又止,半晌才开口,“薛师,请恕权策造次,您如此官爵加身,富贵已极,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如好生颐养天年,又何必要较一日短长?”
薛怀义噌的一声窜起,瞪大眼睛盯着他,“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退让?洒家为这大周,为陛下出过征,打过仗,流过血,负过伤,为何退让的是洒家?那姓沈的,除了会舔沟子,又有何用?”
权策只当没听见,缄口不言,鬼都知道,武后要的,就是会舔沟子的,打仗出征的将军,随手一抓能抓一大把。
薛怀义满心搓火,在房间里乱糟糟迈着大步,又走回权策面前,横着眉毛道,“大郎,为师这回求你了,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洒家要是忍了这口气,岂不是成了乌龟王八?怄气都怄死了,哪里有什么天年好颐养?大郎,你我师徒结缘一场,大大小小的忙,为师可是帮了不少,你可不能没良心”
权策神情淡淡,嘴角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