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宫,武成殿,武后常朝。
鸿胪寺卿邓怀玉转奏吐蕃使臣奏疏,该国大相论钦陵、苯教大巫师已自逻些启程,取道南方浪穹诏,自剑南道北上,入神都,朝贺正旦。
武后听得莞尔失笑,怪不得论钦陵要提早启程,却原来是绕了远路,他的选择容易理解,北方有勃论赞刃吐谷浑之败,东方有赞婆剑南道之败,两场败仗大伤元气,致使吐蕃北面和东面多了两座坚城,西峪石谷城池和安戎城,几乎被困死在高原之上,见之徒增伤感,唯有南方尚且清净,避开这两处,也委婉地表达了吐蕃虽败、虽称臣,但硬骨头仍在的倔强之意。
“朕见过禄东赞,圆融博雅,堪称世之英杰,论钦陵为其子,却是个别扭性子,总爱标新立异,有司知其性情,可妥善料理迎迓接待之事,不可怠慢”武后对论钦陵入朝颇为在意,破例在具体事务上开口点了几句。
“臣领旨”邓怀玉肃容,以他兢兢业业的性子,本就不会懈怠,有武后叮嘱,只会更添几分用心。
“臣侍御史葛绘弹劾铨选郎中崔湜,以其主掌天官衙门铨选之大政,却坐视官员流滥,不称职者当道,官位缺额骇人听闻,以关说委任职官,营私取利,臣朝政观风,计有三十七人曾以财货入崔湜府邸……”葛绘朗朗有声,将三十七个职官的名字官职一一念清楚,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御座上武后露出了丝丝笑意,这是她乐见的,扫了一眼身侧,一向精明睿智的上官婉儿瞬间方寸大乱,红润的嘴巴张大,满眼都是不可思议,虽然她很快调整好自己,垂着头,看不到神色,武后还是能看到,她的一对柳叶眉梢,深深蹙在一起。
“陛下……”崔湜出列想要自辩。
“崔卿退下,葛爱卿,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为好?”武后这句话一出,朝中顿时寂然,不少人咂了咂舌,武后的姿态可称鲜明无比,凌迟了卫遂忠不说,还要搭上个崔湜,来为权策堂兄的仕途陪葬。
包括武承嗣在内,不少朝官心中泛酸,啧啧,这份恩宠,真真是,佞臣。
“臣以为,崔湜德行有缺,当罢免官职,黜退回乡,终身不得录用”葛绘给开列的罚单,与权泷的待遇严丝合缝,一模一样。
话音落,上官婉儿猛地抬起头,身子明显晃了一晃,适才她只是对葛绘突然出手动她的人感到费解惊愕,如今却是满面惶然,即便她遇到权策相关的人和事,便会愚笨几分,却也能分明,这是再明显不过的报复。
郎君报复我?他真以为是我在作梗?
上官婉儿登时周身凉透,一包伤痛苦水在心头翻来覆去流淌,却没个宣泄的地方,她与权策同命相怜,一同经历波折风雨,身心相许,怎会连个小小沟坎都越它不过?
“定不是如此”上官婉儿握紧了粉拳,手背青筋暴突,六神无主,慌乱为权策寻找借口,“郎君定是嫌恶我与崔湜曾有一夕之欢,故而发难整治于他,是了,定是这样”
上官婉儿对自己用力点头,稳住心神,再看下方哭丧脸的崔湜,任他如何风流倜傥,也只是讨人嫌。
“婉儿,你可有见地?”这是武后第二遭破例,上官婉儿虽有巾帼宰相之名,却只是在幕后备位咨问,在朝堂上却从未开口置喙,今日要破天荒了。
“奴婢不知详情,葛御史素来清正,想必事出有因”上官婉儿极快地恢复了从容,淡淡一句,撒手便将崔湜抛弃,毫不留情。
殿中的崔湜面如金纸,行尸走肉一般走到殿中,就要跪地认罪。
“臣不以为然”却有人抢在了他牵头,地官侍郎陆象先声如洪钟,“崔郎中出身世家豪族,爱惜羽毛甚于性命,何以会贪图财货,伤及声名?臣以为此事当另有乾坤,当详加查探,证据确凿方能论定”
武后脸色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