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山,万骑演训大营。
权策与谢瑶环在点将台上并肩而立,谢瑶环腰间的翠玉羽毛随风摇摆,面上冷冽如平湖。
万骑兵马并没有达到一万,约莫只有七千余人,毕竟这是一支北衙禁军,军饷、军资、赏赐都数倍于南衙诸卫,军官的基数也是庞大,便是凑齐这七千人的支用,地官衙门已然叫苦连天,武攸宜都要与娄师德撸袖子上演全武行了,只不过自朝臣至武后,口中温言劝慰,却是无人当真,重修万象神宫,一应花用不比养活这支万骑少,地官衙门却是一声都没有吭过。
权策居高临下,看着千骑老卒操练新募集而来的兵马,身着斜纹虎皮衣,骑用的马匹,是皇家闲厩的六色驳马,兵器簇新锃亮,只是遗憾,新兵都还在练习御马,动作笨拙,老卒污言秽语的喝骂之声不断,无法看到万马奔腾的壮观场面。
“权大夫,焰火军之事,你以为当如何发展?”谢瑶环移开视线,一板一眼地问道。
权策微微有些不适,两人的关系当不至于如此生疏才对,即使军中有所不便,叫权郎君也使得,何以倒退回了称呼官职的地步?这方面的事情,他素来讲究个随缘,无意深究,思虑片刻,应声回答道,“焰火军兹事体大,非陛下心腹不足以托付,武延基获罪,薛崇胤年幼,恐会另择其人”
“有无可能令侯大将军兼领?”谢瑶环面上掠过一丝阴云,武承嗣、武三思在朝日久,武家诸子盘根错节,权势已非吴下阿蒙,李家孱弱不堪,不足以匹敌,武后居中平衡,自不愿武家声势太盛,渐渐不复以往信重,多有打压之举,相较之下,她更不可能将这等要害军务交予李家,最有可能的,要么是中立的亲近大臣,要么是她的身边人。
权策看了她一眼,对上她的眼睛,灰败黯淡,不复明亮神采,略微一想,不难明白,她是在担忧武后将焰火军交予自己,微微叹气,“谢将军素来谦冲自守,不事交际,即便陛下委以重任,只须萧规曹随即可,无须过多忧虑”
谢瑶环苦笑,摇了摇头,“权大夫是人中豪杰,却到底不识得女儿心,功名利禄不过过眼浮云,手挽千军万马,起居八座,男儿可赴汤蹈火,女儿家却是不稀罕,瑶环只知,权势一途,是个厮杀场,有进无退,权越重,势越大,责越重,风浪也越大,真到那时,再想退居一隅,安守太平,也是不能了”
谢瑶环说完,低下头,轻轻抚了抚腰间那只雪白的羽毛,迈开大步,与权策错身而过。
权策低头看看自己腰带上的玉带扣,自失地一笑,能看得这么清楚,真真难得,比那因算计过重而丧命的韦团儿,还有因大权在握、八面玲珑而屡屡遭到武后磨砺的上官婉儿,都要通透几分,有此觉悟见地,足可保全善终。
只可惜他们不一样,他阖家老小的性命都系在自己这颗权势之心上,逆水行舟,不进则死,他不想死,也不愿身边再有人死。
权策叹息一场,摇摇头,迈步回了自己的营房。
绝地在门外候着,身边有个挑水的老仆,权策围着那老仆转了几圈,不由嗤笑出声,卜月的易容手艺却是长进不少,他晓得这人是权忠,上下里外,却没有一点能与记忆里对上号。
“主人,玉奴托小的传讯,朝中行动顺遂,葛御史弹劾崔湜,太平公主一系陆象先拦截,葛御史顺势收手,陛下含怒定案,此事拖延下去,不了了之……焰火军武延基去位……”权忠先将无翼鸟的官场动静转达,说到武延基处,权策伸手打断,武延基的事情沸沸扬扬,尽人皆知,倒是不须再赘述,他更关切另一件事,“李笊那边如何消息可递到了”
“主人勿忧,李郎君办妥了,虽中途有些惊吓,终还是未曾辜负主人期望”权忠见他急切,连忙道,“此行还有意外收获,崇行郎君得陛下欢心,许留宿宫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