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宫,麟趾殿,皇嗣李旦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金色笼子,里面那只金黄色的山湖鸟,一动不动侧躺着,它自从来了麟趾殿,一点食物都没有吃,仅有的体力甚至支撑不起厚重的眼皮,乌溜溜的小眼睛只露出一小半,喉嗉部位起伏不停,秀美的双腿不时乱蹬两下,已在弥留之际。
李旦就这么看着,山湖鸟渡过了最后的半个时辰,眼睛阖上,柔顺亮丽的金黄色羽毛散乱蓬松,失去了光泽。
山湖鸟死了。
李旦取下鸟笼子,隔着密密的金黄色笼子窗棱,注视着它良久。
山湖鸟是母皇的,活着是母皇的,死了,也仍是母皇的。
李旦怔怔出神,权策也应当是母皇的,他为何能活得那么久?母皇即位之前,他饱经磋磨,可称九死一生,母皇即位之后,虽备受信赖恩宠,但却从来不缺少挑战和敌人,没有一日停止过斗争,也没有一刻享受过安乐尊荣。
母皇想要的,便是这样么?必生则死,必死则生,让子侄臣僚,在龙椅之下各自为敌,向死而活?
李旦轻轻将山湖鸟捧了出来,手不自觉地颤抖,他落地便是世间最尊贵的一群人,过的却是世界上最苦难的日子,笼罩在强悍母亲的阴影之下,他习惯了顺从,习惯了眼巴巴的期待,不敢表露丝毫才能,也装作没有一点进取心。
却原来,自己从来都走在错误的路上,母皇想看到的,是他自己动手去抢,去捍卫。
“来人,摆驾仙居殿,山湖鸟已死,向母皇报讯”
李旦来到仙居殿的时候,武后面前正摆着一份奏疏,令她心情躁郁,上官婉儿自然阅览过这份奏疏,眼观鼻鼻观心,双唇紧闭,不复往常活跃。
闻报之后,武后轻哼一声,“宣他进来”
李旦入殿,禀报了山湖鸟死讯。
武后微一沉吟,“罢了,逝去了也好,这鸟儿忠贞,可厚葬之”
“是,母皇,儿臣以为,扶国公进献山湖鸟,足可表归附诚意,儿臣笨拙,只听闻朝议以为以蕃将领万骑,可别开生面,泉献诚福薄,无缘此等荣耀之事,可令拓跋司余代之,同收怀柔远夷之效”李旦少见地说了一长串的话。
武后轻轻唔了一声,“你所言有些道理,不独山湖鸟,拓跋司余统领西羌与吐蕃结下血仇,成我剑南与吐蕃之间屏藩,功在社稷,以他为万骑,却是妥当”
“只不过”武后瞥了他一眼,“任命不当在此时”
李旦听出武后言语间有些教导之意,百感交集,“儿臣思虑不周,母皇恕罪,泉献诚为国捐躯,尸骨未寒,确实不当在此时提及接任者”
武后摆摆手,笑而不语,李旦只说到了表面,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高居帝位,一举一动都是万众瞩目,非同小可,拓跋司余乃是再分明不过的权策人马,若是此时任他担任腹心要职,落在朝臣眼中,不免会产生些联想,以为武后有所倾向,大大不利于查探人心真相。
“母皇,儿臣还有个小小提议,既是山湖鸟象征精忠,又相貌富贵,何不以此鸟赐予来朝外藩,以为训诫”李旦小心翼翼地道,他今日说话实在有些多,他自己心中如同擂鼓,惴惴不安。
“此事倒是可行,朕稍后会做安排,你退下吧,这段时日,且好生将养,莫要过多劳心”武后悠然点头允准,却没有将这份差事顺势交与李旦,话语间还点了他一句,令他保持安分。
李旦惶恐,拜伏在地请罪良久,才一身萧索退出大殿。
武后看他远去,良久才喟叹一声,这幼子终于醒过神来了,只不过却仍看不通透时机,她此时不会任命权策人马乱了视听,又岂会容忍他现身人前,扰乱大局,他也是可怜,上一回要做些展布,坏在权策与太平公主的姨甥斗法之中,这一回有意图治,却又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