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太初宫,谢瑶环的住处,一灯如豆。
房间内暗光幽幽,帷幕轻纱飘摇,谢瑶环如同一尊塑像,枯坐在坐榻上,形容枯槁。
怕了这么久,终于还是来了。
敖汉的禀报一个个字,都像是一柄柄飞刀,戳入她的心窝。
豫王,鼎器,麒麟兽,王气。
都是无稽之谈,却都是能索命的说辞。
一旦这条索命的毒蛇被激活,索的谁的命,便不再受控制,豫王李素节的,高安公主的,九曲侯王晖的,义阳公主的,轮台侯权竺的,还有,还有她钦慕敬爱的大将军权策的。
要将这条蛇掩藏起来,要冒着被毒蛇反噬的风险。
敖汉那一队暗探,荥阳官衙,搞不好还有荥阳郑氏,这些知情的人,但有一方将消息通达御前,她顷刻间便会万劫不复。
谢瑶环颤抖着手抚摸着腰间的翠玉羽毛,嘴唇哆嗦着艰难开阖,“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羽毛不会开口,因为被抚摸得太多,它的羽毛一丝一缕脱落,有很短一截露出了坚硬的茎秆,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光秃秃的,她记不清有多久没有体味到人世间的热乎气了,以往都是这么过来,清冷自持成了所有人对她的评价,她并未感觉如何,眼下却是不同,她会感觉寂寥,会感觉疼痛。
好久没有权策的信,也好久没有人与她联络,更没有人与她指令,请她配合或透露消息,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她都已经被权策疏远了,放弃了。
“是我哪句话说得错了么?”谢瑶环无数次问自己,一同从虞山返回神都,她解去兵权,却就任梅花内卫统领,权策自此在她生命中销声匿迹。
这却是个莫大的讽刺,想要求得清净的权力场,得不到清净,本心里思慕万分的人儿,却彻底清净下来了。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谢瑶环宁愿与权策争吵冷战,也不愿有那一番对话。
生死关头,谢瑶环眼前闪现出艾薇的脸庞,她带着笑,从容为权策而死,也从此在权策心中占据一隅之地,权策去她坟前祭拜的频率,停留的时间,与日俱增。
“这便是向死而活么?”谢瑶环想起了权策曾经挂在嘴边的这句话,猛地一顿,眼睛里放射出无法直视的光芒,灼灼刺人。
“呵呵,哈哈哈”黢黑夜里,谢瑶环的笑声阴森可怖。
清晨,荥阳府衙。
郑善应心神不定地在公堂走动,间或有百姓击鼓鸣冤告状,或有本地士绅拜访,他一概置之不理。
想了想,回到签押房,将已经写就的奏疏细细看了一遍,改了些遣词造句,重新誊录,做好之后,看了看院中的日晷,还不到巳时,离晚上还早得很,又开始烦躁地踱步。
左思右想,放不下心,正要举步出门,回郑氏祖宅,却又收住,转而去了关押那些亲信衙役捕快的耳房,盘算着瞧一瞧他们,好言好语稳住,张璟藏不在他手中,亲信幕僚又失踪了,这些人可都是他仅存的人证。
“诸位,且委屈些时日,待陛下派人下来,有了圣裁,了结了这桩案件,本官自有个交代,不叫你们白白受苦”耳房逼仄阴暗,从明亮的外间进门,有好一会儿不适应,无法视物,郑善应口中说着话,踏足进门,似是踩到了什么泥泞,赶忙挪开脚,却又是一阵水声,便顾不得了,眼睛眯缝着,只觉眼前影影绰绰的,人不少,却不分明谁是谁。
“咚……”后脑勺一阵剧痛,郑善应应声倒地。
柴房里已经是一地尸首,血流成河,张璟藏告密当日,留在大堂中的衙役共计九人,全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的身后,转出一名伪装混入的衙役,用脚将郑善应翻了个面,令他仰脸朝天,抽出地上一个衙役的佩刀,狠狠扎进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