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二年九月中,太初宫,武成殿,武后临朝。
气氛不算融洽。
殿中站着一人,挺胸拔背,干瘦的身躯硬撑着宽大的浅啡色官袍,监察御史张柬之。
“臣弹劾安平王,天官尚书武攸绪,肆意歪曲铨选大政,阻扰官员履任就职,以考功磨勘为名,开文牍大索,竟因,竟因无妄之罪名,坑陷低品朝官,一日之内,贬斥数十人出京,此风断不可长”
张柬之话音落,朝堂不少人的视线有意无意向武官三品方向看去,左羽林卫大将军权策立在那里,面色从容,微带笑意,竟是毫无反应。
再去看宰相班之后的第一人,天官尚书武攸绪,他倒是有些反应,苦笑摇头,却也并不紧张。
贬斥一批五品至七品的京官,他确实安排过,也已经走完了规定的程序,缘由却不怎么场面,由一名与权策的名字雷同的春官衙门郎中引起,那郎中不过五品官职,名字却大,叫全策略,一向紧跟太仆寺卿崔湜,算是上官婉儿的外围人马。
权策通过春官尚书严善思透过话来,不喜此人,两位正管大员联手,严善思严查公务问题,武攸绪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履历磨勘行动,很快便找到了全策略的把柄,由他入手,牵扯出一批低品级京官,一股脑发作了事。
本来一切都顺顺当当,办掉一批下层京官,对下层官宦人家可能是天塌地陷,对于权贵高官,不过是一声哂笑而已。
岂料不知哪里出了纰漏,全策略因与权策名讳犯冲而遭到贬谪的消息泄露了出来,在敏感的神都官场传得沸沸扬扬,说辞也越来越歪,很多名字当中有与权策二字相同或同音字的朝官,人心惶惶。
这也是张柬之所言的无妄之罪,他还算清醒,留了点余地,没有当朝揭穿权策的老底。
权策和武攸绪都不搭理张柬之,自有人为他们出头说话。
“陛下,全策略因渎职、贪婪及胁从附逆三大罪过而遭贬谪,其余人等各有应得之罪,证据确凿,法司量刑已然从轻”大理寺少卿狄光远出列反击,他是全策略等人的最后一根稻草,“臣不知张御史所言之肆意,之扭曲,之无妄,所指为何,御史有风闻奏事之权,但却不当恶意窥探朝政机密,捕风捉影,臣弹劾张柬之危言耸听,助长谣言传播,殊无言官之操行,当从重论处,以正言路”
太仆寺卿崔湜立时站了出来,他再不出来也不行了,不光是全策略,武攸绪贬斥的数十人,大多数都与上官婉儿一系颇有渊源,显然是权策的还击报复,自己不主动出头便算了,若是有人仗义出手,还因此遭到打击报复,自己还站在一边不出面,怕是对他和上官婉儿的威望声誉都有负面影响。
“臣不以为然,张御史就事论事,言辞真假,其责不在御史,坊间有此传言,主事朝官自有义务辩解分明,以消除疑虑,而非惩治御史,本末倒置”
崔湜也没有捅破窗户纸,没有提及权策。闪舞
武后高踞御座,眼睛只是一扫,结合谢瑶环禀报的神都流言,便知晓事由,任下头的朝官你方唱罢我登场,争执不休,她却是丝毫都没心思听,不过是权策和上官婉儿争锋,闹一闹更好,无关大体。
她如今体力精力不济,越发不耐烦朝政琐事,采用了昔日权策在鸿胪寺的办法,令上官婉儿将奏疏整理成节略,口授处置要义,由上官婉儿朱批,巾帼宰相由此名副其实。
武后撑着额头,思绪已然飘到了长生殿,张昌宗效法权策,也弄了一间做空中瑜伽的地界儿,取名为飞天阁,除了吊绳,还仿照大明宫浴汤殿,造作了个终日雾气蒸腾,竹石环绕的半露天浴池,四壁的兽首喷出的大小交错,大的喷涌热水,小的涌出的是佳酿美酒,有玉制的酒杯在下方接着,杯满便溢出,顺着竹筒又流淌回来,颇有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