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二年腊月二十七,大理寺卿敬晖自长安返回神都,白檀木一案的审理陡然加速。
大理寺缁衣官差纵马奔驰在四方官道,每日都有长长的槛车队列辚辚进入神都,这些曾经意气风发出外任官的封疆大吏,如今穿戴着南冠囚衣回返,有人高声吟诗抒发怀抱,也有人痛哭失声。
这当中,最为凄切的,却是江南道观察使冯君衡,他是一路走一路哭,活活哭到晕厥过去。
来到大理寺,听闻阖家老小都已被拿捕,更是惶恐万状,用力抓着监狱栅栏,拼命晃动,“我家三郎元一,年方九岁,尚不知世事,与此事毫无瓜葛,恳请诸位大发慈悲,大发慈悲,饶了他啊”
旁边大理寺的狱卒官差,却只是冷冰冰盯着他,无人回应。
冯君衡用头颅撞击着栅栏,痛哭流涕,追悔莫及。
许是厌恶他过分聒噪,狱卒捞起铁尺,在他背后一记重击,恰到好处的将他打晕了过去。
大理寺监狱大发利市,人满为患,为了便于分辨人犯,有序提审,狱卒给这些犯官定了天干地支的编号,刑房之中通宵达旦,虽无法与来俊臣主事时候的酷烈相比,也是三木之刑无所不用,凄惨的嚎叫声终日不绝。
敬晖毕竟不是酷吏,他是有底线的,他早已给监狱里这些凶神恶煞放过话,用刑可以,只是不要出人命,然而,牢狱之中,藏污纳垢,各种势力都有,他虽是大理寺卿,却也无法一手遮蔽,短短几日间,还是有几人受刑不过惨死。
其中之一,便是长安留守府长史侯缪,大理寺少卿狄光远连续审了他一日两夜,活活将他审死在眼前,伸手探过鼻息,确认死透之后,才摆手令牢头处置。
刑房的门打开,敬晖负手站在外头。
狄光远微微一愣,理了理身上的官袍,躬了躬身,“见过寺卿”
敬晖回身,深深看着他,神情复杂,眼前这位不算强硬却也不俯首帖耳的年轻副手,是当朝宰相的长子,但他并不信处死侯缪是狄仁杰的意思,很明显,他走了一条与父辈不同的道路,好在,这条路,与自己倒是不冲突,清水脸上露出个难得的浅笑,“死了?”
“是”狄光远以微笑以对。
敬晖点了点头,“陛下的旨意下来了,韦处厚无罪开释,你去安排一下,也消解一下罪业”
狄光远却不认同,“下官这是,做功德”
敬晖嗤笑了一声,摇摇头,不置可否,转身离去。
狄光远目送他走远,眼神坚毅如铁。
“韦学士,恭喜,你自由了”牢狱最深处,也是最干燥,能有一丝丝阳光的地方,是韦处厚的监牢,狄光远亲手打开锈迹斑斑的锁头,将门拉开。
韦处厚一脸茫然,嘴唇抖动片刻,终是问出了心头疑问,“这位小官人,老夫犯的是大不敬之罪,还有结党之嫌,怎会还有开释之日?可是哪里出了谬误?”
狄光远闻言,哭笑不得,“韦学士多虑了,你在家祠中供奉发妻雕刻,那物件儿只是白橡木,并非白檀木,你遭人蒙蔽胁迫,又有主动检举之功,陛下隆恩,赦免于你”
“竟真的是白橡木?”韦处厚愣在当场,喃喃自语,任由狱卒给他卸下手铐脚镣,踉踉跄跄跟着狄光远出了监牢。
外间有冬日暖阳,光线明亮,韦处厚以手遮眼,四下里望了一遭,见到自己的两个儿子奔了过来,跪在地上便是一阵嚎啕,年岁都不小了,却都是埋首诗书,哪里见过这等风雨。
韦处厚抚了抚两个儿子的头顶,露出满足的笑意,想起他们能来迎接,定是有人提前知会,转头对狄光远拱了拱手,“多谢官人周全”
狄光远笑了笑,若有深意,“韦学士安贫乐道,光远敬慕,世间万事,不过随心而走,韦学士粗茶淡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