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宫,武成殿。
朝会,变成了廷鞫。
武后高踞御座之上,以手扶额,双目中冷光幽幽。
一夜之间,杀孽丛生,刀锋所指,还是她的内宠,即便事涉皇族内斗,但她已没了粉饰太平的心思,也顾不得再给谁家留体面。
这已经算得上是阴蓄异志,图谋不轨,她心中沉寂数年之久的煞气,汹涌澎湃。
有一瞬间,她想要将阶下跪着的人统统打入制狱,严刑拷打,罗织瓜蔓,以血腥手段,让朝廷上下晓得,她的逆鳞,是谁都不可以触碰的。
冰冷视线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平恩王李重福信阳王武崇敏高阳王武崇训三个皇族郡王跪在前头,后面便是无爵皇亲,武延晖和武崇谦,再后头,昨夜涉案之人,包括神都苑的一众守将,永丰里的一干纨绔,在大殿之中,跪了满满一地。
遇刺负伤的杨思勖,也趴伏在大殿湛蓝地毯上,额头上冷汗涔涔。
有她的孙子,有她的侄孙,有宫中内侍,也有宿将老臣后裔,还有北衙禁军将领,论起来,这些人,本应当都是她的亲信呵。
牵连出去,太子李显,相王李旦,定王武攸暨,梁王武打尽?要将她苦心维系的朝争平衡毁于一旦?
到底是谁家的好算计,周密不透风,竟能令她无处措手?还是说,她的内宠真的已是天怒人怨,惹得皇族朝野群起为敌?
武后身上一层层凉意包裹,按着额头的手,青筋微跳,“权策,到朕身边来”
权策离席出列,缓步上前,踩着丹墀,一步步来到御座之侧,躬身站定。
昂藏英武,儒雅俊秀,并于一身,面貌尚余青涩,气魄却已恢弘。
武后看了他好一会儿,唇边笑意,藏也藏不住,有权策在,她自在了许多,换了个踞坐姿势,俯视阶下。
“武崇训,酒壶中藏毒,你不饮,却迫使张同休饮下,可知罪?”
“臣,臣实在冤枉”武崇训叫起了撞天屈,膝行几步,不惜将心中龌龊和盘托出,“昨夜宴饮,信阳王坐席,位在我上,众人前呼后拥,连崇谦也对他逢迎,臣遭遇冷落,心中不忿,故而刁难张郎中,实不知毒药何来,陛下明察……”
武崇训叩头在地,咚咚作响。
武后冷哼一声,不再理会,“武崇敏,你做得好一个相王府长史,却成了啸聚纨绔的风月班头,如此作派,可是相王授意?”
“陛下,此事与相王殿下无干,长史闲差,臣无所事事,大兄位列宰相,终日劳碌,臣无人拘管,故而放浪形骸,伏乞陛下恕罪,臣愿痛改前非,重走正道”武崇敏要淡定从容得多了,他只是个组织者,干干净净,一点污秽都不曾沾染,便是沾染了,他那大兄,也绝不会让他有闪失的。
权策闻言,大皱其眉,侧头瞪了他一眼,武崇敏灰溜溜垂头。
武后将他们两人的模样看在眼中,不由想起昔日虞山军初成,测试火炮,武崇敏不顾安危,亲自下场操作,权策怒而脚踢,武崇敏龇牙咧嘴。
一丝笑意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
武后仍是没有追问,矛头转向李重福,“你负责守卫控鹤府工地,却擅离职守,致使贼人有机可趁,是何缘故?”
“因神都苑宫监杨思勖遇刺受伤,臣率军前往支援抓捕”李重福声音漂浮,胆气很虚,撑着身体的双臂一直发抖。
武后又转向杨思勖,“你遇刺,伤不危及性命,指点宿卫到合璧宫围捕,但最终贼人却在控鹤府工地为祸,如何解释?”
“老奴,老奴不知”杨思勖强撑着跪起身,胸腹伤口迸裂,血迹殷红。
武后不再开口讯问,陷入沉吟之中。
殿中朝臣,明眼人如狄仁杰宋璟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