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宫,政事堂。
狄仁杰和狄光远父子相对。
“你实话告诉我,甘元柬是怎么死的?”狄仁杰面沉似水,鹰隼一样的目光盯着自己的长子,狄光远现在身上的气息,让他觉得熟悉,又有些惶恐。
“您现在是以父亲的身份,还是以宰相的身份问话?”狄光远笑了,笑得有些怪异,还歪了歪头,显得格外笃定,甚至有几分桀骜。
狄仁杰定定地看了他许久,闭上眼睛,仰面轻声道,“不管我的官位是什么,我都是你的父亲”
“父亲,甘元柬是我亲手缢死的”狄光远说得轻飘飘的。
狄仁杰双手无意识地抖了抖,面上勉力维持着平静,希冀地问道,“他暴力抗法,还是意图越狱?”
狄光远摇摇头,“都没有”
狄仁杰深吸一口气,“那是罪证确凿,人神共愤?”
“他的罪证,可有可无,现在关键的视线,都盯在武三思那边,他死了,只不过会增添一些谈资和疑云罢了,无足轻重”狄光远说得坦荡,“重要的是,他必须死”
狄仁杰深深看着他,嘴角微微抽搐,“他为何必须死?”
“相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堂文武林林总总,所需不过敬畏二字,相爷名望盛于内外,敬之一字,无须操心,欲令朝臣生畏,则威严至重”狄光远声音不高,如同私下呓语,但眼睛亮闪闪的,“甘元柬不识时务,宵小跳踉,兴风作浪,恶意中伤,正合拿来祭旗,他若不死,则无以树典型,无以儆效尤”
狄仁杰呆愣住了,“你亲手杀他,只是因为,因为权策需要他死?”
狄光远迎着他黯淡的目光,露出个明朗的笑容,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
“砰……”
狄仁杰重重拍了一下桌案,震得上头的文牍都跳了几跳,“你如此作为,就不觉得熟悉?这是周兴、来俊臣之流的行事方法,你,莫不是要做个酷吏不成?”
狄光远并未受到惊吓,反倒意外地看了老父亲一眼,淡然道,“酷吏?总要有人做的,为了相爷大业,些许名声,不值一提”
狄仁杰心头一阵绞痛,眼角酸酸热热,“那你,可知道酷吏的下场么?殷鉴不远呐……”
狄光远的笑容更灿烂了,摇了摇头,“父亲,你多虑了……以相爷的行事风格,我以辣手料理了这桩差事,要不了多久,便会调离法司,我在大理寺卿的位子上也待得够久了”
狄仁杰愣了愣,满腔的痛心疾首顿时梗住,随口问了句,“会将你调到哪里?”
“哈哈哈,这却不是我该操心的,该相爷抠头皮”狄光远洒脱回应,一脸的漫不经心,“地方也好,军伍也罢,或者让我赋闲一段也行”
狄仁杰抬起手臂,搓了搓额头,感觉一身无力,儿大不由爷,又将话头扯了回来,“甘元柬已死,梁王府也封了,下一步,你将如何行动?”
“我已行文长安司马王之咸,令他擒拿成王李千里,解送到神都来”狄光远行动章法严密,显然从一开始就是奔着甘元柬和李千里这两个闹事魁首去的。
“成王?”狄仁杰眉头大皱,“毕竟是亲王之尊,你可有罪证?”
狄光远笑吟吟的,轻轻触了触鼻梁,“有,鸿胪寺少卿潘介,早就对甘元柬觊觎已久,极擅临摹甘元柬的笔迹,写了封函件,是以甘元柬的口吻写给李千里的,赞扬了他在长安的呼应,表示事先约定的南衙官缺,会尽快运作给他”
“南衙?”狄仁杰敏锐注意到这个词,甘元柬等人私底下散播的消息中,就有权策图谋扩大南衙嫡系的势力,可谓针对性极强了,他是理刑高手,对这种栽赃嫁祸,听得很是痛苦,“就只凭一封信?”
“当然不是”狄光远犹豫了下,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