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定王府。
没庐氏协尔再度来访,定王武攸暨这回在府中,特意与她见了一面。
“近来风波迭起,朝中和边塞都生出一些是非”武攸暨沉声说道。
他年岁渐高,面貌清癯,身躯精瘦,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俊逸风采。
他以往经营商道钱帛,与世无争,专心惜福养身,底子很厚,先后经历了地官尚书和天官尚书两个磨人的差事,却只是沉淀出了稳重少言的性情,身体并无大碍,精神头儿反倒比以往更健旺。
“你深明大义,功绩不显于明面,但我和大郎都不会忘记”武攸暨语速很慢,字字清晰,说得极为认真,他所谓的功绩,指的是协助说服赤德祖赞,设计弄死甘元柬一事,“崇敏与你相知相亲,多经波澜,情比金坚,婚约又是陛下亲口赐下,定不会受这些变故影响,你大可安心”
武攸暨是好意,大周与论钦陵开战在即,后续发展难以预料,想着给这位吐蕃贵女一颗定心丸,却不料,没庐氏协尔面上更增凄然,“殿下厚谊,协尔铭感五内,协尔得信阳王垂青,三生有福,只是,协尔忧心表弟赤德祖赞,他与方城县主的婚事,本就成得有些勉强,后头又生出事来,怕是难以……”
武攸暨默然,甘元柬身上一封方城县主的密信,巧之又巧地在梁王府外被狄光远一抓一个准,而甘元柬在此之前,只见了赤德祖赞一人,谁在其中作妖,几乎一目了然,方城县主遭到禁锢,武三思挨了杖责,体面扫地,新仇加旧恨,想要顺顺当当成婚,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此番随军,有魏王殿下在,只要立下功勋,此事当无大碍”武攸暨只能给出个泛泛的答复。
“是,谢殿下”没庐氏协尔垂首再拜,她是个聪慧女子,哪里不晓得这只是客套托词。
赤德祖赞在领军卫为将军,同为将军的,是梁王武三思的幼子武崇谦,这人虽然是自家郎君武崇敏的死党,但与赤德祖赞却没有交情,不使绊子都是好的,哪里还能指望他将立功机会让与他?
赤德祖赞唯一不可替代的立功机会,便是与逻些城联络,两军联手,夹攻论钦陵。
没庐氏协尔对自己的姑祖母,吐蕃的王太后没庐氏,再了解不过,论钦陵虎扑下高原,正是收复失地的良机,吐蕃定然会趁机而起,衔尾追击,将论钦陵彻底逐出高原,抢回论钦陵名下所有的地盘。
也就到此为止了。
然后,吐蕃会坐山观虎斗,等着论钦陵与大周战罢之后,收渔翁之利,至于出兵流血,不惜死伤,与论钦陵军队开战,那是不可能的。
“你去吧,崇敏还在候着你,我本还斥责他,身为男儿,总让女儿家登门,未免失了担当,却才得知,鸿胪寺潘寺卿,已下了严令,禁止朝官前往四方馆驿交结藩邦使节,这也是亡羊补牢之举,还要你多多谅解”
武攸暨姿态做到,更多的事,也非他能决断,他所言的潘寺卿,指的是原鸿胪寺少卿潘介,这个阴狠之辈,输送弹药,成功掀翻了顶头上司甘元柬,抱上了狄光远的大腿,如愿官升一级,正位鸿胪寺。
“殿下言重了,我与郎君一体,倒不必分得那么清楚,协尔告退”
没庐氏协尔袅娜离去,武攸暨满怀惆怅地叹了口气。
他是有福气的,两个儿子,一个爵封郡王,为东宫左卫率,又定了个聪颖通透的贵女做未婚妻,一个执掌内库,开中枢钱庄,两月之内,已然覆盖了大周商道活跃的六个道,定价钱帛金银,海内四方,塞外万里,无不以财神爷相称。
然而,这份福气,让他惴惴难安。
他接任天官尚书,第一项事务便是新进士铨选任官,到头来,却是一败涂地,新进士史无前例地大批量发配到地方,做那所谓的学政官,令权策一脉千金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