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长安的旨意姗姗来迟。
宰相欧阳通、韦巨源,携地官侍郎张易之、宫中女官谢瑶环四人一同前来,为太子李显举哀,追谥李显为孝和皇帝,以天子礼仪葬于敬陵。
狄仁杰率领太常寺卿邓怀玉、宗正寺卿赵祥、春官侍郎宋之问等有司朝官,并东宫文武官属,一起接下了旨意。
追谥皇帝,对于这些礼官而言,并不陌生,武后的长子李弘,便是追谥的孝敬皇帝,次子李贤,追谥章怀太子,一应仪礼,照着旧例章程办理便好。
只不过,眼下已经布置好的灵堂棺椁,都已不能再用,须部重新替换,工程浩大,但有朝中官署接手打理,东宫的属官们反倒能松上一口气。
接完旨意,朝官属官各自散去,忙碌着张罗一应事宜。
东宫左卫率武崇敏没有走。
李重俊以为他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主动招呼,“信阳王,且随我都春坊饮一杯素茶”
“多谢殿下,我还有些细务处理,稍后便前去叨扰”武崇敏拱了拱手,没有扫了他的颜面,但意思却说得清楚,我留下不是找你的。
李重俊有些窘迫,但又不甘心狼狈离去,武崇敏和他代表的权策,是他留在东宫的最大倚仗,若是有变,后果他承担不起,强忍着耻辱感,叮嘱了句,“唔,那信阳王先忙,我在春坊烹了茶,虚席以待”
“多谢殿下厚爱,我省得了”武崇敏含笑以应。
待李重俊走远,武崇敏无视满眼期待的李重福,进了内殿女眷所在之处。
里头的,是李显的妻女和近亲女眷,莺莺燕燕济济一堂,大多是东宫有封号的嫔妃,女儿当中,安乐公主李裹儿一直都在,永泰郡主李仙蕙奔丧才回,相王府的几个侄女儿,包括出嫁的寿昌县主在内,也都在堂上。
高安公主和太平公主两人与李显分属同辈,并不日夜守灵。
义阳公主一支都在长安随驾,不得旨意,不能回神都,情形类似的,还有豫王李素节一支,远镇渑池,无法回京致哀。
皇家骨肉亲情,举手投足,言谈说笑,受限重重,极易牵扯非议,再是亲厚,也经不起条条框框消磨,渐渐疏离,流于形式表面,不敢托以真心,大抵如此。
武崇敏进来,团团拱手见礼,在李裹儿面前停顿住,“安乐殿下,我有要事相商,敢请移步”
李裹儿脸色素淡,眼睛微阖,冷气缠身,不言不动,众人环绕中,也仿佛孑然一人,闻言,抬起眼皮子瞥了他一眼,施施然站起身,离开了灵堂。
东宫一处暖阁,两人相对落座。
“说吧”李裹儿吐出两个字,肌肉绷得紧紧的。
最近的风浪,渐渐残酷到无法想象,他那事事容让,讲究政治妥协的大兄,仿佛骤然换了个人,杀伐不禁,方城县主的死固然是她推波助澜所致,但后面的事情,超出她的预想。
临川王武嗣宗恰到好处的阵亡了,萧至忠又在方城县主出殡的路上,拘拿了武崇训,这一套组合拳,虽没有动武三思在朝中的势力,但却直攻本心,要将武三思本人的那点心气打散,脊梁骨打折,让他再想卷入朝争,便痛不欲生。
“安乐殿下,似是有些紧张?”武崇敏蓦地咧嘴笑了,带着些逗弄的意思。
“哼,信阳王自重……”李裹儿冷哼以对,心中芜杂混乱。
一时想着大兄记起自己,哪怕是攻击,也总好过踽踽独行,一时想着,武三思下场如此凄凉,自己又亲手将刀子递到了李旦的脖颈上,武崇敏一派从容,想必是已经诸事齐备,李旦在军伍中动手,必也讨不得好。
那么,自己能承受得起大兄的雷霆么?
李裹儿天人交战,脸色变幻不定,忍不住催促,“有话快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