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骊山,华清宫,九龙殿。
武后召集随驾朝臣,开了一场久违的朝会。
自李显薨逝,武后在朝会上当众晕厥,她一直私下召见重臣,处理重大政事,旁的都扔给上官婉儿和权策会商处理,未曾再朝会议政。
能入宫面圣的文武公卿,屈指可数,因此,关于她的身体健康问题,一直有水面下的议论,说什么的都有,不乏不敬之词。
今日群臣聚集,殿门大开,武后迈步入殿,偷眼观瞧的朝臣,不知凡几。
却见武后身着一身金色凤袍,仍是露肩抛胸的开胸长裙,里头的抹胸中衣,包括腰封在内,都是金色的,这艳俗之色,在她熟透丰腴的身段和大气的面容映衬下,得到完美驾驭,更显贵气雍容,明亮成了一团光华。
步履沉稳,动作矫健轻盈,迈步上了丹墀,甩袖转身,行云流水,双手平举,凤目含威,俯视大殿中的众人,仪态万千,威风不减,风采照人。
“臣等叩见陛下”
依着礼仪,君臣暌违已久,是要行大礼的,殿中众人双膝跪地叩头。
武后面无表情,静静受了他们的全礼,理了理衣襟,施施然踞坐下来,双腿叉开,盛气凌人,注视下头众人好半晌,才淡淡开口,“都起来吧,礼仪不在形,而在心,心意不诚,即便五体投地,也是无谓”
“朕知道你们有人见不得朕安闲自在,四下里煽风点火,仿佛朕已不久于人世,特意出来给你们瞧瞧”
这话却是说得极重了。
“臣等万死”才站起身的众人,又躬下身,深深下拜,有些心头有鬼的,自然惴惴不安。
“哼哼”武后冷哼连声,又是良久不开口。
躬身行礼,是常见礼节,朝堂中人,每日里总要行个十次八次,但短时间内还好,时间长了,却是个不小的身体负担。
权策年轻,身强力壮,并没有觉得有异。
但他后头的豆卢钦望,却渐渐吃不住劲儿了,他是宰相班中的最年长之人,脸颊皱成一团,紧咬牙关,不自觉发出痛苦的哼哼声,眼见摇摇欲坠。
后头不远,夏官尚书袁恕己听到了,眯了眯眼睛,当即迈步出班,“陛下,臣无状,有要事禀奏,请陛下允准”
“罢了,都起来吧”武后不为已甚,眼皮子夹了袁恕己一眼,拂了拂袍袖,语带刀锋,“你且说来听听,是何等要事,比朕的圣躬安危还要重要?”
“臣不敢,臣惶恐,陛下恕罪”袁恕己利落的跪倒在地,栗栗危惧,“臣接获神兵道行军大总管、魏王殿下和安抚使狄光远的联名公文,前线与论钦陵交锋数次,杀伤极大,而成效不彰,吐蕃贼军蛮狠凶残,吐蕃赞普军尾随在后,并未切实出力,与天兵呼应,似有观望之意,意图不详”
“论钦陵部后勤补给有限,粮道脆弱,而凛冬将至,不利高原行军,二人有意改变战略,以坚壁清野的方式,以守代攻,避其锋芒,将战事拖延至冬日,消磨削弱论钦陵贼军锐气,从容收拾,迫使吐蕃赞普军要么全力出击,要么后退远避,不足以威胁天兵收复失地,获得高原入口”
“臣对此议,深以为然,愿列名同奏,然不敢擅专,特上奏陛下,伏请陛下圣裁”
袁恕己说得伏请圣裁,身体也真的五体投地。
朝臣不由侧目,混到朝堂高位,谁都有两把刷子,袁恕己这般作态,算是个小把戏,崇敬之意满满,态度也是端正,伸手不打笑脸人,武后即便仍对他有不悦,却也难以发作。
“诸卿以为如何?”武后果然没有与他计较,顺当引入朝议,问策于朝臣。
朝中寂寂然,一时间,无人应答。
权策双手拢在袖中,抱在小腹前,宝相庄严,神游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