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宫,九龙殿前。
太孙李重俊面色阴沉。
他在这里站立了许久了。
从早晨站到了午膳时分,内侍宫女排列着队伍,来来往往。
豫王李素节去而复返,他是得了旨意,要陪侍武后用膳的。
两人不得不打一个尴尬的照面。
“见过太孙殿下”李素节礼数周全,行礼之后,便闭口不言。
“见过豫王叔,王叔何往?”李重俊还了礼,笑吟吟问了句废话。
“本王奉诏,前来九龙殿侍膳”李素节三言两语交代了实情,不卑不亢。
李重俊脸孔一僵,仰头看了看森森在上,如同苍鹰展翅的九龙殿,脸颊扭曲了一瞬,侧过身,让出正中央的道路,温文尔雅伸手示意,“如此,重俊便不搅扰王叔了”
“太孙言重了”李素节微微躬身,举步向前,并没有在御道中央行走,一直小心翼翼行走在边缘地带,分毫不逾越规矩。
瞧着李素节走远,李重俊的贴身宫女崔弦走上前来,“殿下,身子要紧,还是先回去吧”
崔弦是给李重俊一个台阶。
不知武后在做什么,在殿外等候,尚可说是等待武后拨冗召见。
明知武后在与豫王闲话家常用午膳,还在殿外徘徊不去,便是另外一个性质了,非但不能表明求见的挚诚之意,反而会惹恼了武后。
心怀怨望,不识大体,做作生事,这些帽子,都会迅速飞来。
在神都大乱,靠局面崩毁苟延残喘的储君地位,本就摇摇欲坠,任何一个方向的风吹草动,他李重俊,都承担不起。
“好,我们回去”李重俊下意识地向崔弦靠了靠,这是他仅有的依靠了。
一路行走,他神思恍惚,想到了相王叔在皇嗣位上的时候,曾屡次三番在皇祖母寝宫前长跪,又想到武承嗣在世之时,也曾多次发动武氏族人叩阕哭宫,这两位长辈,从来都没有凭借这个得到想要的东西。
他的后背上,出了一层冷汗,今日他的举动,冒失了。
很快的,他又为自己找到了理由。
他与豫王前后脚求见,一个登堂入室,温言谈笑,一个却拒之门外,冷酷无情,对比实在太过伤人。
无论是里外亲疏,还是名爵高低,他都在豫王之上,却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到羞辱,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心中有一根筋梗着,才在九龙殿前多站了一会儿,无伤大雅。
李重俊迅速安抚了自己,总归过错不在他身上。
“崔弦,让你打探的消息,如何了?”
崔弦脚步加快了几分,轻声道,“魏王殿下回京之后,以养伤为名,较少在外走动,只是,前不久,去了趟曲江边,崔娘子筹办中的格物书院,打听了玻璃工艺的进展,说是要给府上的遥遥小娘子也造个玻璃房子”
“武延基新任焰火军将军,就没有过问军中事务?”李重俊眉头大皱。
崔弦心底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焰火军尚在休整,魏王殿下只传令犒赏,其余一切照旧”
“照旧?”李重俊怒其不争地瞪大了眼睛,沉声道,“那焰火军岂不还是薛家兄弟的私家军?新安县出事,焰火军驻地势必要更动,正是插手把持军务的好时机,他竟还有闲工夫给女儿淘换东西?”
“胸无大志,枉费了大好良机,真真无用”
越说越是恼怒,李重俊用力挥了挥胳膊,却不慎打在了旁边垂丝海棠树的花枝上,才露出些许绿意的叶片纷纷扬扬落下。
李重俊似是受到惊吓,赶忙横向走了两步避让开,脚下绊了一跤,险些摔倒。
他迅速站稳,扭着头四下里看,眼中厉光闪闪。
他身后众人,都是俯首帖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