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交上这些粮食,还活不活的下去?”
“哪些人哪块地方比较好催?该收多少火耗?哪些地方实在贫鄙,硬要摊派太多,怕是要么干脆收不上来,要么就要有几户人家家破人亡了。”
“田亩是死的,该收上来的粮食是死的,谁都改不了。要是粮食收不够数,上官不满意,你的差事就当不下去。要是收的火耗不够,手底下干活的吏员们油水就不足,就不愿意给你干活。收得多了,不好收,也容易催出事情来。”
“再说了,破家敛财的事情,老爷也不愿意做呀,他说有伤天和,也有伤人望,那咋办?就得从账本上一点点的抻量,拿捏出一个最好的办法来,该敲打的敲打,该体恤的体恤,该啃的硬骨头,也得绕弯子想办法压住……”
“所以呀,每次该收粮了,老爷就要成夜成夜的打磨,他那心里,每时每刻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事在转!”
“唉……事后回想,我都觉得,老爷当年说是病死的,其实,他是累的呀!”
话到此处,一主一仆,全都沉默下来。
周昂刚才忽然而起的一点探究之意,也随着这番感慨,彻底消失了,同时他心里也不由得跟着感慨了一声——尽管所有这些,都尽是耳闻,从未目睹,但他通过自己的经历,还是能够想象的到,一个自身和家庭在官场都毫无根基的年轻人,之所以能在几年的时间内就崛起,实在也非轻易。
因为这本来就是个很看重门第,看重家门积累的世界。
当然,跟死去的老爹不同,自己走了另外的一条路——但是,这条路貌似强大,真的就轻松吗?
还真不是。
凶险之处有过之而无不及。
片刻后,周昂摆摆手,似乎要挥走自己脑海忽然而起的这些杂音乱絮,恰好这时候陆春生也很是不好意思地道“瞧我,大早上的,怎么就说起这个,惹少爷伤心了吧?都是我的错……”
周昂再次摆手,笑道“陆叔,你放心,我不会步我爹的后尘的!”
陆春生忽然被道破了心思,憨厚的脸上露出片刻的尴尬,赶紧解释道“少爷,我可没有那个意思,我可不是咒你早……我……”
得,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反而更显尴尬。
周昂不由笑了起来——怪不得当年自己老爹一去,他很快就被别人拿出手脚,不得不出尽家财,才勉强的全身而退了。
不要说比起自己的老爹了,就算是相比起郭援那路人精,陆春生在这方面的修为,都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不过,越是如此,周昂越是对他放心。
因为他不需要陆春生做别的,只需要他的这一份诚实和忠心,能在自己去做比较有危险的事情的时候,帮自己守好后路,就足够了。
想到这里,周昂不由得又笑着安抚他几句。
两人正说着,陆婶再次过来,却是通知周昂,后院要开饭了。
周昂答应着,下意识地瞥了陆婶一眼,心中却是忽然一动,想了想,叫住她,道“陆婶儿,待会儿咱们阖家出动,眼看秋气已近,该置办几身衣裳了,待会儿一起,都去,给你和陆叔也置办几身。”
…………
吃饭的工夫,周子和得意地拿出自己早上写的一张字来,给周昂看。
周昂接来看了,先夸几句,然后点出几处不好,最后又总结性地称赞了几句,周子和听得又是高兴又是颇有收获的样子。
等到把东西还给她,抄起筷子吃饭的工夫,周昂笑道“子和的字越写越好了,可见用功。娘,刚才我跟陆婶儿说呢,今天休沐,咱们阖家出门,去买衣服去,要换季了嘛!看在子和最近那么勤奋练字读书的份儿上,您觉得我该奖励给她点什么?多买条裙子?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