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段青州率八万兵马抵临江州城外。
营垒初立,尘土尚未落定,便有传信官来报:太子云卿遣江州太守方旭饶求见。
段青州默然立于帐前,遥望北方,心中如压重石。
所谓镇守南粤,不过是一场体面的流放。段氏一族世代困守于南粤,儿女生来便是囚徒,送往京城为质子,受尽冷眼轻辱。
在这片所谓的封地上,他空有王爷之名,却无半分实权。这个“镇南王”,他早已做得心灰意冷。如今,竟还有人拿他那一双儿女作筹码,逼他造反。
凭什么?段青州心里憋着火,他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好事儿想不到他,造反的时候就推他出来当靶子。
怒火在他胸中无声灼烧,烧出一片冰凉的决绝。
“不见。”他声音沉冷,斩钉截铁的道:“谁的人都不见。”
方旭饶早知如此,那就交给太子的暗卫吧,他们自有办法。
夜色如墨,中军帐内烛火摇曳,将段青州孤直的身影投在帐壁上。一道黑影,身轻如燕般悄然而入。
段青州连眼皮都未抬一下,指尖摩挲着冰凉的剑柄:“我与太子殿下素无交情。若为劝我退兵而来,请回吧。我不杀你。”
黑衣人未发一言,只将一封书信轻按于案上,旋即隐入黑暗。
段青州轻嗤,抬手便欲将那信掷入火盆。火光跃起的一瞬,他瞥见了手中信封上的字迹——
那笔迹,他太熟悉了……
他整个人骤然僵住。
“辰儿……是辰儿的字!”
呼吸仿佛停滞。他颤抖着手拾起信纸,缓缓展开。是他儿子段沐辰的亲笔,字句简单,却如惊雷炸响在他死水般的心湖里。
儿与妹妹已为太子所救,现平安居于江州城内,一切安好,望父勿念。
每一个字都像烫在他眼里。
段沐辰的信里还有一封云卿的密函,所讲之事,并不是要挟他退兵的话,而是详细的讲述了他们兄妹如何被救的经历。还给他描述了他们身上受的伤,大夫是如何治疗的,连药方都送来了。
这封密函,从头到尾就像是在唠家常,没有一句提起两军对垒之事。
段青州一时间不知道真假,更琢磨不透太子云卿的目的!难道他的一双儿女……真的在江州?
纵是他半生谨慎,纵有万般疑虑,那一笔一划的字迹已经刻入心底,这是儿子的字迹,做不了假。
正当他想要连夜密会方旭饶,要验明真假时。
又有传信官来报,来了一位使者,送来了作战旨意,要他明日就攻打江州。
段青州气恼的一拳击在桌案上,气的他青筋暴涨。好一会才平复心情,他看了又看手中的信。
是真的。
他更愿意相信,他们兄妹就在江州城内。
握紧那薄薄的信纸,段青州背过身去,肩头难以抑制地起伏。多年未曾湿过的眼眶,此刻滚烫的落下。
“辰儿,瑶儿……为父对不起你们。生你们于这牢笼里,令你们自幼孤苦,如今更累你们遭受这般劫难!”
宗室铁律,藩王之子皆需送入京城为质,至父死子继。美其名曰“皇家教养”。
段青州心里充满了期待!他已有十几年未见儿子,连他的模样都未见过。沐瑶还好是个女孩子,被准许回南粤看望过他几回。
若非此番变故,或许至死,他都只能在记忆中抚摸孩子们幼时的脸庞。
段青州已经有了决断!趁着夜色他乔装成普通百姓,随方旭饶潜入江州城内。
当那扇门推开,当两张苍白消瘦的,伤痕交错的脸庞映入眼帘时,这位以铁血着称的老将军,仿佛瞬间被抽去了全身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