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松睡不着,他抱着怀里的61式无壳弹步枪,车厢顶上的厉啸声一阵高过一阵,已经到霜降节气了,狂风暴雪一道凶狠抽打着薄薄的厢板,尽管有数层厚重的油苫布挡做卡车帘门,但他仍能感到那股彻骨的寒意在一点点侵蚀进来,直达他的骨髓。
卡车在白茫茫飞着鹅毛大雪的昏沉原野上疾驰着,驶过冻得坚硬如铁的土路,车轮碾破刚结出的冰层,发出瘆人的“吱嘎吱嘎”声。黑暗的车厢里,彼此依靠的士兵们熟睡着,喉咙咕哝着,偶尔的呜咽声或是在喃喃梦语,不自觉地将脑袋垂到同伴的肩膀上,又无意识地随着卡车的颠簸而挪回去。
几缕光线耷拉了进来,沈如松鼻孔前冒着白汽,他转头透过驾驶室后车窗,似是望到了前方那座阴恻恻的旧城废墟,一种发颤的悸动升起,好似那座战前遗迹萦绕了什么吸引人的奇怪魔力。
但确实,复兴军在朝着这座曾名为“凤林”的废墟进发。
自从乘火车到昌都地下城起,沈如松就知道整个团都被调往凤林附近,而非像班排里的猜的那样调去边境与帝国人对峙。调令下达的刹那,大家立刻明白他们拿到了最苦的差事:清理并建设战前废墟。这可比平时沿着铁路扫荡变异兽巢穴还叫人不情愿,但命令就是命令,为联盟服务,创造更好的未来,这个道理大家都懂。
沈如松看了看表,早晨九点二十五。这块老式机械表是他的父亲亲手交给他的,算是传家宝了,但由于实在修过很多次,所以本该悦耳的“滴答滴答”声便听得有点干涩。
沈如松拉了拉军大衣领子,把头埋进去,被呼吸弄潮然后冻得微硬的领子刮着他的额头。他感受到热气喷到面颊上,安心的沉闷味道。
过去的一切——鳞次栉比、人流壅塞的首都,光与暗在故乡格外和谐共存。士官学校里的日夜,地下环山道旁升起的降雨弹,下过暴雨仍是暑气十足。湿透的亚麻衫,灰雪飘洒中的寂静军营里忽然响彻的哨子声;隆隆启动的重载货运列车与敞篷越野车,其上穿旱季沙褐色夹克、齐耳短发恣意飞舞的女尉官;傍晚绯红而渐逝的云霞,未寄出的信封。这些回忆如流淌的温水珠般汇聚起来,又顺着下巴尖沉默地落到泥土里,变成遥远的过去的一切。
沈如松抬起头,揣着枪,摸着内兜里折得扁扁的照片,跳动的心脏,突然变得强烈的思念感,他决定一到兵站就写信给她:
“展信舒颜。一别已三月有余,你在西边,而我却在东边,但听说鸿雁会借着太平海的信风迁徙,一去就是三千里,我应该能说服一头骄傲的头雁,为我捎去……”
刺耳的喇叭声鸣响,打散了沈如松好不容易聚起来的瞌睡感,他抓了抓脑门,车开下了路基然后停住,不知是谁带着被惊醒的怒气说道:“妈的,不会陷泥坑里了吧!”
车帘门被掀开,防寒面罩还挂在耳边的军士长拍着手叫道:“下车了下车了!咱们有事要干了!”
“操,别是撅屁股铺柴草就行。”
“得了吧,别搁这儿乌鸦嘴。”
人们纷纷跳下卡车,活动着压麻了的四肢,零下十二三度的寒冷叫人鼻头冻得冰凉。
北奔6x6军用越野卡车一辆接一辆地串成长龙开过,还有那些载着坦克或是工程机械的板车。也幸亏是冬天到了,不然这些重型车辆根本没法正常通过。
沈如松捂着手,点上支烟,左脚跨起踩在斜坡上,一只手撑着膝盖,顺便给凑来的同伴点火,他望着不远处正与一个陌生军官交谈的排长。
“红边大檐帽,旅部来的吧。”他掸了掸烟灰,眯着眼说:“旅部参谋,呵,放屁都不响。”
人们里三层外三层裹着油布衫、呢绒服和防寒服,还用斗篷把脸遮得严严实实,若不是很熟悉,光从只露出的眼睛看,简直分不清谁是谁。
站沈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