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四方馆,吐蕃使团。
东宫左卫率、信阳王武崇敏轻车简从,来到此地。
他是来探望未婚妻没庐氏协尔的。
方城县主自缢,论钦陵造反,赤德祖赞随军出征,命丧沙场,逻些城五万余大军全军覆没,论钦陵被阵前枭首,大周军队背靠吐谷浑,侵吞高原隘口和湟川两座军镇,虎视高原。
这大半年来,吐蕃就没有一条好消息。
好容易有个机会,与大周联手,惩治叛逆,赤德祖赞也可从中得些功劳,弥补先前的罪过。
没料到,逻些城方面却贪心不足,想着驱虎吞狼,做个得利渔翁,最终却被大周玩弄于股掌,牙齿崩落,赔了夫人又折兵。
论钦陵盘踞的高原北部,换到了大周手中,逻些城控制下,唯一与西域接壤的重镇,也宣告易主。
一连串噩耗下来,苯教大巫师趁机兴风作浪,利用大周赞助的人手金银,地方部落头人各自图利,离心离德,逻些城风雨飘摇,没庐氏协尔也像冬日黄花,渐渐消瘦。
武崇敏在窗外站了许久,默默看着里头的那道铜镜前的寥落剪影。
犹记得,悦来客栈初逢,她做男装打扮,穿着素蓝色胡服,一手托腮,趴在桌子上听着说书先生说书,说的是大兄东征契丹的话本儿,一身灵动活泼,听得忘我,神情如痴如醉,眼中却像是蒙着一层薄薄云雾,明亮而又悠远,刹那间击穿了他的心扉。
而今,这女子,却已经是一身惆怅,室内冷香幽幽,武崇敏听到的,是声声叹息。
武崇敏缓步来到她的身后,与镜子中的没庐氏协尔交叠,双手放在她的肩头。
“协尔,莫要担忧,大兄心中对吐蕃耐心未尽,据闻,夏官衙门起初打算将达扎恭和赤德祖赞的尸首一同献祭,大兄一力制止,改为送到使团,为此还与上官昭容颇不愉快”
没庐氏协尔眼睛亮了亮,转过头来,伸手抓住武崇敏的手,“果真如此?”
武崇敏用力点了点头,“确是如此无误,然而,大兄行事,羚羊挂角,吐蕃若真有心解除危局,只能反求诸己,正旦朝贺,极为关键”
没庐氏协尔闭上了水光潋滟的眼睛,久在中原,她的肤色渐渐白皙粉嫩起来,瞧着多了几分柔弱,“协尔只晓得,王后会再度亲自做使节,前来朝贺”
武崇敏深吸了口气,有些骄傲矜持,又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此事不值一提,大周西塞报捷,震慑万邦,倭国女王鸬野赞良、新罗国王金理恭,铁勒九姓的哈木尔和吐迷度,突厥的默啜和默棘连,西域邦国、西南土邦的国君,几乎都要亲来朝贺,你还是多提点一下,更要多花些心思才好”
没庐氏协尔怔了怔,苦笑一声,“早该料到的”
“逻些城方面,协尔只能传递消息,供他们参考,并无决策权,作为使节,在天朝腹心,尽人事罢了,我正预备着,安排人去鸿胪寺潘寺卿府上打点一番”
武崇敏呵呵而笑,用指肚在她光洁的脸颊上抹了抹,“别白费功夫,狄相令各部寺衙署点算用度,鸿胪寺在潘介上任后,靡费巨万,有贪渎罪嫌,已经拿入狱中问罪”
“啊……”没庐氏协尔张开了樱唇,面上都是惊愕,“他不是权相爷的人么?郎君为何不营救他?”
武崇敏俯身在她嘴角轻轻一吻,轻笑着道,“大兄的人?他不配”
没庐氏协尔仍旧迷惘,但她很聪明地没有再追问。
她在神都待了近两年,最深刻的体会,是天朝的高官权贵,威风八面,举手动风雨,能决定世间苍生和藩属万邦的生死存亡。
但天朝中枢的风,不会问季节,也不会管冷暖,它会来自四面八方,谁也猜不透的方向,所以,这些权贵,也会倏忽勃